第八十八章、送礼

沈青青上一世不曾跟任何人有过牵连，唯有那一个未婚夫。

解了十六棋局的青年男子家世清白，虽非在朝为官，然也是世家出生。那家人祖上曾有英雄辈，沈青青下嫁倒也不算得十分委屈，这门亲事便自然算了数。

后来顾府因她而平步青云，朝中大臣便联手给中立欲安身的沈巡抚施压加之陷害，导致沈巡抚被削去官职，软禁于府。沈青青担忧沈巡抚，前往白元寺祈福，却不想半夜遭遇山贼劫道，沈青青便被抢了去做压寨夫人。

官府倒也迅速，晨日时分出的事情，午时便将那群山贼剿了个干净。

沈青青是被平安救出的，亦不曾失身于山贼。只是阳州内却不知何人传出的消息，说是沈青青早已是残花败柳，并非清白之身。

谣言越传越烈，落败的沈府压不住。而在此时，沈青青的未婚夫家也派人上门来退亲，用的也是名节有失这个理由。

沈青青在退亲第三日便在房内自缢。

消息传来的时候….六殿下沈弦正随着萧王殿下远在边疆。彼时她跟沈青青交情不深，沈家出事的时候，她忙的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及。事后得知有心想要拉一把的时候，却听说沈青青已经去了。

她事后曾让人去查过沈青青跟沈家的事情，可是却从不来不知沈青青跟沈弦还有那么一段渊源。嫁给太子后，她见过几次沈弦，总是吊儿郎当不正经的那个皇子表现的对谁都轻浮不在意。

却不想….沈弦倾慕沈青青？

指腹轻轻摩挲瓷杯花纹，视线遥遥落在不远处对饮的二人身上，几分复杂的情绪转瞬即逝。收回视线，顾明绣垂眸沉思，眸底酝酿着几分难以言诉的意味。

顾明绣不能喝茶，适才沈淮斟茶时只给自己斟了茶，一点也不打算给顾明绣喝，现下小姑娘手中摸得便是个空杯子。

沈淮慢悠悠的喝完一杯茶，也不急着把茶杯放下去，索性拿着小巧的杯子在手上把玩，漫不经心的询问：“你惊讶倒也是正常的，沈家颇受皇兄信任，沈青青往昔跟沈弦交好时除了几个皇子外倒是没多少人知道。他们断了交情也不打紧，在天子家中，本来就无什么长久的朋友关系，不是信任之人就是敌人。”

最后一句话说的颇为意味深长。

顾明绣没有深思：“沈弦现下还应当——”

她顿了顿，摇首无言。

沈弦现下还应该恋慕着沈青青，是以才这般便扭的态度。旁人或许瞧不清，只是顾明绣却瞬间明白的一清二楚，心底登时有些五味陈杂。

上一世沈弦跟着萧王离去时便是沈青青定亲之时，沈青青死后未过多久，沈弦便独身一人回来了，只是比往日更为风流。

但是至她死去，沈弦终身未娶。

不动声色的将顾明绣眸底的变化收入眼底，沈淮面上仍是懒懒散散的模样，眼底微微腾起几分难以察觉的寒意跟困惑。那份困惑只是浮现片刻，又旋即消散，转化为几分探究，似乎是想掀开她的秘密，一探究竟。

“你知道，对不对。”顾明绣忽而抬眸看向沈淮，话却问的有些莫名其妙。

这般没头没脑的话语却让沈淮轻轻笑了一声，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嗯，我一直都知道。”他放下瓷杯，点了点桌面，意有所指，“只是有些事，我们不能插手。他们如何，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我可没有那么多闲工夫。”

沈淮果然知晓沈弦的心思。

顾明绣眸色微沉，语气便有些冷：“是么。”

然她还未保持多久，便见面前的少年直起身子骤然往她这边凑过来，眼底冷冷沉沉的，星眸灿然，噙着诱人的笑意。顾明绣莫名其妙的生出了几分躲藏的心意，心中那么一想，便下意识的往后一靠，双手撑在身侧，背便抵上了墙壁。

沈淮离她很近。

少年淡淡笑了一声，很快便退开了，眸底的笑意也跟着敛去不少。他靠回原地，懒洋洋的问她：“我的谢礼呢？”

他让人拿回去，她还就真的拿回去了，小没良心的。

话题转变的太快，顾明绣有些莫名其妙。然而她只是眨了眨眼睛便坐直了身子，神色淡淡没有丝毫影响：“在马车里，我一会儿便让墨竹给你送过来。”

“你还真带着？”沈淮扬眉。

顾明绣道：“萧王殿下来去无影的，臣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碰上，不若带在身侧，哪一日见了便正好当面给殿下。”她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免得萧王又嫌弃臣女毫无诚意，未曾亲手相赠。”

沈淮眸色淡淡，也微微一笑。

斗棋会下半场没有沈青青坐镇。

沈弦硬拦着沈青青喝酒，自己醉了个稀里糊涂被送到了倚澜园休息的厢房，宁霏也有几分醉意。沈青青心中烦闷，恨极了沈弦却又懒得搭理他，索性跟顾明绣说了一声便让人送走宁霏，自己也回了沈府。

这倒是让顾明绣松了口气。

墨竹来的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等屋里的人都退下了，这才惊讶的上前：“姑娘，你的发髻怎么乱了？啊…还丢了一支步摇。”

“不小心跌了，大抵丢了吧。”顾明绣道，“无妨，稍微整理一下便好。”

那只步摇顾明绣偶尔会在院子中簪着，倒是几乎没有戴着见人。如今不见了，也没人认得出来是她的，丢了倒也无所谓，不怕被有心人捡去作梗。

墨竹福了福身：“是。”

顾明绣任她摆弄，又想了起来：“马车里面的锦盒一会儿你拿上来，送到这里来，会有人来拿的。”

马车里面只有一个锦盒，是送给萧王殿下的谢礼。墨竹心中有些怀疑，她方才上来也没有遇见萧王或是萧王的人，放在这里怎么会有人来取？难不成姑娘已经见过了萧王殿下？

手下利落的挽起发髻，墨竹回道：“奴婢知道了。”

她来送锦盒时，果然见屋子里面多了一个高大的青年。

那青年生的不错，面上带着乐呵呵的笑靥，一瞧便是个十分好相处的热心人。墨竹这般想着，走近了迎上青年热切而炙热的视线——她就觉得，这人大约是有病。

墨竹避开对方的视线，面上的笑靥滴水不漏：“这是我家姑娘让我送来的。”

“好的好的。”洛风亲切的看着自家未来少夫人的丫鬟，心底十分满意，“姑娘你——”

“姑娘还在楼下等我，东西送到了我便不打扰了。”墨竹见他接过锦盒，便微笑着福了福身，而后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洛风：“.……”

转出来的半夏指指点点：“让你这幅样子，吓着了人家了吧。”她叹了口气，朝着后头喊，“主子，洛风太蠢了，影卫首领这个位置该换人坐坐了。”

从屏风后出来的人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随手将锦盒接过去并且打开。

里面的物件落入眼眸，沈淮的动作一顿，眼底的深意便有些令人探究起来。

洛风跟半夏凑上前看了一眼。

锦盒里面躺了一把精致的匕首，材质一看便知晓是上乘。

洛风张大嘴巴：“主、主子，这不是您的匕首么？”

脑子里浮现出红袖前几日漫不经心的一句“对了，我把主子的匕首卖给了顾小姐”。面上露出几分幸灾乐祸的笑意，半夏咳了一声：“那什么，主子，前些时间您的匕首落在了倚澜园，底下人忘记收起来了，被少——顾小姐一眼相中，红袖就给卖了。”

沈淮凉凉的看了她一眼：“你们胆子越发大了。”

半夏对上他的视线，心底一怂，面上的笑便收敛了些。

洛风打圆场：“顾小姐将主子的匕首买来送给主子，也算是十分有缘分了啊你看，”他指着锦盒里面的匕首，振振有词，“转了一圈还是回到了主子手上，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嗤笑一声，沈淮开口：“你们卖了多少钱？”

摸了摸鼻子，半夏的视线开始飘忽：“顾小姐身上的银子不多，红袖便没有收钱，是….直接送给顾小姐的。”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沈淮的视线，“主子，好歹是个心意嘛…..”

沈淮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

垫着手中的锦盒，他“啪”的一声将锦盒关起来，随手搁在桌面上，俊颜上浮出几分冷笑，瞧着颇为渗人：“分文不收的卖了我的东西，你们很好。”

那个小妮子也十分好，竟然敢买他的匕首送他——

还是一分钱都没有花的。

沈淮自然知晓自己的东西多好，却也不信顾明绣看兵器的本事那么好。此刻莫名其妙有几分被糊弄的感觉，心底一时之间哭笑不得。

招了招手，沈淮道：“你去跟顾明绣传个话，这礼本王不满意，她挑的不费心本王不喜欢，让她重新选！”

洛风很快就把话带给了还没回将军府的顾明绣，也很快带回了顾明绣的回复，就一个字。

顾明绣沉着脸，极其冰冷的笑了一声。

她说：“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