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对峙

夜风撩人。

几分寒意从窗口溅出，漆黑的发丝被风吹开，露在外面的脖颈便也觉得有些冰冷。顾明绣漫不经心的站起来，双手自然撑在桌面。一双眸子噙着浅淡的凉意，似笑非笑的凝视着宁霏，似乎能看透人心般。

宁霏站在原地，僵硬着身子瞪着顾明绣。

她的身子在微微发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捏紧，指甲掐进手心里。

宁霏愤恨道：“你胡说！”

顾明绣站在原地不动，只是侧首歪着头漫不经心的看着她。听到她的话，顾明绣也没有反驳，唇角反而微微上扬，勾出一抹浅淡的微笑。

见她这般反应，宁霏心中像是找回了些肯定跟勇气，面上的神色缓缓褪了下去。

她坚定的反驳道：“你根本就不懂！我跟青青认识数年，我一直都心中感激青青，怎么可能会害她？你虽然知晓我倾慕六殿下，却并不了解我，我又怎么会害青青呢，我比任何都希望她过得好。”

“反倒是你，”宁霏冷笑道，“顾家的小姐，一而再，再而三的跟青青扯上关系又是为了什么？你说我利用青青，难道你不是？！你不是在利用青青接触六殿下，接触萧王殿下么？”

眼底浮现出几分可悲，顾明绣温柔开口：“你真的以为这种说法能让我相信么。”

“你自己相信么。”

顾明绣淡淡一笑：“你想要沈青青死，才跟她这般亲密状，只有她死了，你才能光明正大的靠近六殿下，不是么。”

“不是你透露出那十六局棋盘给那个人的么。”顾明绣淡声道，“你以为从外地寻来的便就天衣无缝，不会有人怀疑他的棋艺。毕竟...他既是经商世家，自然日日奔波在外，也没有多少闲暇时间能够陪沈青青切磋。”

“可是你没料到最后一局会被在没有告知你一声的情况下，就被改了棋路。”

顾明绣轻笑道：“那是自然，因为宁姑娘你....也不懂棋。我特意改了那一子，而不是整盘改动，为的就是不让你看出来。”

“.....原来你那时就知道了。”宁霏阴着脸道。

顾明绣“唔”了一声，淡声道：“沈青青不在意她的未婚夫婿，却不能不在意沈府。等你身后的人推动沈府，届时沈巡抚朝堂有难，沈青青担忧，你再劝服她出门，设计让人假扮山匪毁她清白。”

“身后的人”四个字一出，宁霏的神色顿时不自然起来，眼底掠过极大的震惊跟不可置信。她张了张嘴想问什么，眼底的狠色愈发明显。

顾明绣没有在意她的表情：“即便届时此事会被压下去，你依旧会搅动的满城风云，谣言不断。等那时，你再安排那人以失贞为由，上门退亲。”

她忽而抬起眸子，眼底噙着冰霜：“你再派人杀了沈青青，伪装成羞愧自缢。”

这一眼教宁霏从头凉到尾，不由自主的露出惧怕的神色。她猛然往后退了两步，背抵上墙面，身子颤抖的幅度便也更大了些。宁霏恐惧的盯着顾明绣，像是在看着一个怪物一般。

她的嗓音都在发抖：“不、不可能....”

——顾明绣不可能说出她心底所想。她的确是妒恨沈青青，倾慕六殿下却得而无果。在沈青青说出以棋招亲的时候，她脑子里便有了这个念头。初始她自己也吓了一跳，不敢再有这个念头，只是那日、那日.....

宁霏猛然回神，瞪着顾明绣：“你...你说什么我身后的人！你知道些什么？！”

“你让沈青青设宴，为的不就是让沈青青请我么。”顾明绣轻轻一笑，“你想要顾长歌算计我，故而假意怂恿沈青青宴请众人，看似是为我，却并不是，不是么。”

“你知道六殿下也会来，你知道他在哪一处楼阁。你也知道你在那里同我做戏，会让他看的一清二楚。”顾明绣轻笑，“你假意投诚六殿下，怕是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便因他提及了沈青青而心生恼怒吧。”

“你怎么会知道？！”宁霏惊到。凝视着顾明绣十足平静的神情，她不由得心中发凉，“你为什么、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

宁霏知晓那一日沈弦会来，所以才主动跟沈青青提及她想感谢顾明绣收拾了柳小姐。她又道只请顾明绣怕有些许不好意思，故而请沈青青宴请了所有少爷小姐，也算是为将军府的小姐铺路。

她心中莫名不喜顾明绣，所以她也知道顾明绣一来，顾长歌即便没有受邀也会想法设法的过来。顾长歌一来，必然会多多少少让顾明绣吃点苦头。

她也的确是奉了那人的命令去假意投诚，去试探沈弦有没有夺嫡之心。可是在沈弦口中听到了沈青青三个人，再看那人的神情她就明白了。明白沈弦从未不喜欢过沈青青，也明白沈弦从来没有对自己上过心。

嫉妒之心险些将她烧灭。

顾明绣瞧着她的神情，轻笑“”“沈青青跟沈弦闹翻多年，你不是一直没有机会接触沈弦么。可是只要跟沈弦接触的机会一定会有沈青青，而沈弦的眼里也一直只有沈青青。”

“你跟着沈旸做事，无非只是为了接近沈弦罢了。”

脸色缓缓沉下来，宁霏冷笑道：“果然是你...果然是你，你早就知道了！”她想要上前，目光瞥过顾明绣身侧的沉香，又硬生生停下脚步，咬牙道，“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顾明绣道。

除却那两次之缘，顾明绣同沈青青便没有再见过面。在听闻沈青青的遭遇之后，顾明绣除了惋惜跟惊讶，便没有过多情绪。

她让人去查沈家跟沈青青的事情，无非是一份怜惜。

这一世同沈青青交好之后，顾明绣再回首前世的始末，便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沈青青那样一个人只会因为流言跟被夫家退家而选择了结自己的性命。

直到她看到宁霏，便一切都明白过来。

前一世她在沈旸手底下见过宁霏跟宁骅，只是她却从来不知道宁骅是害她弟弟的主谋。宁霏彼时善谋划，跟她合谋过几次，教顾明绣留有几分印象。

后来宁骅身死，宁霏全然不见悲伤。沈旸告诉她宁家兄妹的事情时，她还曾玩笑说让沈旸纳了宁霏，沈旸只是笑着告诉她宁霏心中早已有人。

此事便被揭过。

心中的秘密全部被顾明绣揭穿，宁霏面上也没有平日的温柔和蔼。她冷冷的盯着顾明绣跟顾明绣身侧的沉香，反倒镇定下来：“你以为，你现在还走得掉么？你以为一个会武功的小丫鬟，就能保住你么。”

“你以为外头那些人...还活着么。”顾明绣看着她，眼底掠过几丝同情。

宁霏怔了一下，旋即下意识的看向房门——

同时，房门被人推开。布衣男子大大咧咧的走了进来，撩了宁霏一眼，嬉皮笑脸的看向顾明绣：“问出来了。这小姑娘歹毒的很，想让那几个人毁你清白，再将你赤身裸体扔到阳州大街上去。”

乔无身后跟着的顾离依飞快掠过乔无，跑到顾明绣身侧，万分担忧：“绣姐姐！”

乔无唏嘘道：“小姑娘啊，看着不大心眼倒是挺狠。”

宁霏脸色苍白的看着乔无，难以置信：“不、不可能...我带了那么多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失败呢？！”她猛然直起身子，然才刚刚站起便觉得头一阵眩晕，扶着墙壁难以站立。

“刚刚的药，是下在你的水杯里。”

帘子被撩开，两个侍卫压着方才的大娘走进来。那大娘被捆着身子，一进来便跌在地上，哭着趴向宁霏：“小姐！小姐救救我啊！小姐老奴不是有意的....他们、他们要杀了老奴啊！小姐你救救老奴——”

“你难道看不出你家的小姐也自身难保了么？！”顾离依见状，忍不住冷笑一声。

宁霏任那老奴在自己脚下磕头，半晌才低低笑了：“我说...我说你怎么会跟着我来呢。既然你已经全部都知道了，究竟是为什么会跟着我来....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宁霏，那日在斗棋会，来杀我的人是你派来的。”顾明绣道，“闹事的人是你安排的，一为引开沈青青，二为试探沈弦。”

无所谓的笑了一声，宁霏颔首：“是，只是我没想到萧王竟然救了你。”

“萧王殿下以为那是沈旸派来的人。”顾明绣淡声道，“将军府以为是顾青元派来的人，可是谁都不会猜到你头上。”

“真是可惜了，没有杀掉你。”宁霏露出诡异的笑容，冷冷瞥她一眼，“我说过你太聪明，却没有想到你会...呵，也罢。顾明绣，我不会——”

“你以为——”顾明绣打断她的话，淡声回答，“你今日还走得出这里么。”

宁霏怔了一怔，而顾明绣已经转过身带着顾离依走了出去。她刚想惊喊出声，沉香极快的过来捂住她的嘴巴，同进来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乔无叹了一声，转身出了门。

顾明绣出了屋子，迎面便走上来一个人，笑嘻嘻的朝她行了个礼：“少——顾姑娘，属下是萧王殿下身边的人。今日殿下被皇上召进了宫，顾姑娘若是有什么吩咐尽管跟我说就是，有话要转达给殿下也可以让属下转达。”

她颔首：“有劳了。”

洛风连忙摆手：“哪里哪里！”

心底却微微发愁：顾姑娘没有话要带给主子，主子这心意到底是表明了还是没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