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帆招摇。
漫不经心的望着过来的马车车队,懒洋洋的靠在二楼窗口的少年将手中的信笺随意看了一眼便随手扔给身后的人,淡淡笑了一声:“不必管他,跳梁小丑罢了。”
“怎么了,皇叔。”见状,对面的沈弦顿生几分好奇之心,面上却装的十分担忧,“若是有什么事情,不妨同我说一声。侄儿只要能帮忙,一定——皇叔你那么看我做什么。”
随意将视线收回,沈淮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再度将视线定格在楼下行过的马车车队:“只是瞧你这几日欢喜的很,连太子都注意到你的不对了。可惜了,他有心探一探却没什么作为。”
“他折了宁霏这枚棋子,如今又因顾家露出些许马脚,被父皇跟其他兄弟盯着,哪里还敢动什么。即便现在火烧头上了,他也只能装乖受着。”沈弦微笑,咂咂舌道,“做人啊,好好混吃等死不行么,都念着那个位置做什么。”
他的语气颇为痛惜,似乎十分不屑。
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沈淮嗤笑一声。
楼下的马车通过盘查,又要缓缓启动。中间的一辆马车被人撩起了帘子,小姑娘颇为兴奋的脸颊探了出来,而后又飞快缩回去,笑眯眯的扭过头。
须臾间,沈淮看见了顾明绣。
小姑娘仍是一袭紫衣轻纱,随意靠着软靠,姿态懒散而又颇为端庄。她手中握着一本书,似乎看了半卷,沈淮眼神十分好的能瞧见上头圈圈点点的墨迹,颇为严谨而又认真的样子。沈淮不由得唇角微扬,与此同时,小姑娘忽而抬头。
顾明绣在那瞬间看见了沈淮。
慵懒的少年似乎很惊讶她的视线,只是唇角笑意微深,噙着几分顽劣。眼底的风流意点点,流淌着几分醉人的色彩。少年靠在窗栏上,半条手臂搭在外面,指腹轻轻叩着木窗,对着她轻轻一笑。
顾明绣却在瞬间读懂了沈淮眼底的深意。
她保持姿势没有动,只是眼眸微垂,唇角轻扬,勾出浅淡的笑意。
与此同时,顾离依将帘子放下了。
语气中带着几分怀念跟兴奋,顾离依道:“我上一世还不曾离开过阳州呢,跟着外祖父离开,现下心底反而有几分紧张。绣姐姐...我到现在还有点不相信,我们真的同上一世不一样了呢。”她自顾自的说了许多,转眸见顾明绣唇染笑意,却似是有些出神,不由得有些好奇,“绣姐姐,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顾明绣阖上眼眸,淡淡一笑。
“等我们回阳州之时,一切都会更好。”
“皇叔,你现在的心情瞧着也十分不错呀。”阁楼上,将一切目睹收入眼底的沈弦摸了摸下巴,微微凑近,意味深长道,“啧啧啧,果然是——”
“聒噪。”淡淡出声,沈淮懒淡的瞧了他一眼,“怎么,如今以为跟沈青青定了亲就能娶到心上人,倒是欢喜的有些上天了。”
“谁说她是我的心上人了!”沈弦闻言登时瞪眼眼睛,身子有些夸张的迅速往后退了半截,语气中带上几分恼怒,“我才不喜欢她!我最讨厌的就是她那个女子!她不想嫁我我偏要她嫁给我!哼!”
似乎是为了掩饰一般,沈弦偏过头不看沈淮,还拿起茶杯灌了一口,重重的拍在桌上。
沈淮懒洋洋的看着他的一整窜行为,倒是也一点都不恼。气定神闲的瞧着他喝完一杯茶,沈淮微微一笑:“既然不喜欢,何以在我说那人欠账千万之后急匆匆的跑出来破了那棋局呢。”他唇角微勾,轻呵一声,“若是本王没记错的话,好侄儿,那棋局可是本王解的。”
沈弦微微一僵,旋即道:“皇叔您都、都有顾姑娘了——做人不能三心二意,这可是您教我的。”他苦口婆心道,“你瞧瞧顾姑娘一个人便十足的不好对付,若是再加一个凶恶的沈青青....”
“沈家的小姐可是懒得搭理你。”沈淮蹙眉,淡淡的打断他,“若是她不想嫁你,同沈巡抚闹上一闹,沈巡抚指不准便要来同你提一提呢。好侄儿,你同沈小姐水火不相容,皇兄可是知道的。”
话不多说,最后一句意味深长。
沈弦僵了僵,一拍桌子:“她敢!”思及那个不讲道理的女子,沈弦的身子又有些底气不足的弱了下去,沉默片刻,沈弦果然起身,“那什么,皇叔,我还有事情,便先走了啊!”
说罢便匆匆转身离去,险些跟半夏撞了个满怀。
一头雾水的看着六殿下行色匆匆的转回楼梯下去了,半夏慢悠悠的晃了过来。朝着少年行了行礼,半夏道:“主子,顾府的那两位也来了。就在我们对面,天字十四号。”她笑了一声,“她们在顾姑娘那边安了两个探子,需要抓出来么。”
“不用了。”沈淮漫不经心笑了一声,“她不需要我帮忙做这些。”
“况且....老鼠这种东西,她可不会白白放着。”
凝视着将军府的马车离去,直到队伍走远成一道小点,又消失在路尽头,屋子里面的人足足坐了片刻才缓缓放松下来身子。带着斗笠的粉衣少女攥紧手帕,低声道:“她们这是走了么。”
“走了,二姐姐,顾明绣走了。”顾筱蝶答道。
顾长歌轻轻松了口气,攥着帕子的手才缓缓松开。她抬手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脸颊,似乎还能摸到那道伤疤,眼底的恨意顿时又浮现出来。她不害怕顾明绣,却在每每想起顾明绣时便想起那一日的恐惧,想起那一日满手是血,想起隐隐作疼的脸颊。
以及那一路上惊恐跟同情的视线。
她是顾长歌,她该享受的是羡慕跟赞美的视线,而不是这种目光。
顾筱蝶担忧的看着顾长歌,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怎么了?二姐姐,她已经走了,你不要.....”将“害怕”两个字吞入口中,顾筱蝶道,“不要在意她了。她走了最好,不要回来了最好,一辈子都别来。”
“不。”顾长歌摇了摇头,她轻呵一声,眼眸微冷,“她一定要回来,一定要再回阳州来。在娘亲跟大哥死去的这个地方,她也要付出代价。”
提及董清跟顾宣,顾筱蝶不由得又红了眼圈,静静地抓着顾长歌的手,不发一语。
“顾明绣一定要...回来。”顾长歌喃喃道,她摸着自己的脸,将手放下,重新抬头看向马车远去的方向,微微一笑,“我会重新恢复过来,恢复到往昔的时光。她以为她赢了么,她以为躲到将军府就能够平安无事么,我要让她知道谁是真正的赢家。”
“一定。”
...........
九月中旬,顾明绣等人到达荆周。
安将军倒是是十分顾虑顾明绣的身子。安之行性子耐不住,被安将军吩咐先带着人快马加鞭先回了荆周,留下其他人在后,将原本只有一月的路程又足足多走了半月。
安亭是跟着安之行一同回的荆周,此刻也跟着安冽在门口等。
安之行尚有事在身,便留下这对兄妹等着。
同等的还有安冽的同窗,少年郎跟安冽时不时说些话,摇着折扇风度翩翩。
等了半个小时后耐心便有些告急,安亭拉住一旁的安冽,百般无聊:“你是不是弄错了啊?现在都还没有看见人,表妹他们是不是又在路上耽搁了啊。”
她往这方向一想,便有些刹不住车:“万一、万一绣儿在路上又难受了怎么办啊?当初出门的时候就忘记让绣儿带个大夫在身侧了,若是有什么不适也好有个——你看我做什么,我说错了么,绣儿身子本来就弱。”
“不是还跟了个人么。”安冽转开目光,淡淡的答她。
“那个人啊....”安亭歪头想了想,便撇嘴嘀咕道,“我一点都不相信那个人,那个人瞧着便十足的不靠谱。偏生祖父看着还十分信任的样子....绣儿也信那人,算了。绣儿一向聪明,既然她也相信,那我....呀,来了!”
她在瞬间站直了身子,兴奋的看向远处缓缓而来的马车。
周围不少跟安亭交好的人都好奇的围观着,瞧了一眼。
“来得是怎样的小姐?”那少年郎见安亭这般模样,不由得好奇询问。
“将军府的小姐,那不是跟安亭一个样子。”不知是谁在人群中笑了一声,接连带起数人的哄笑声。安亭倒是也不恼,只是扬了扬眉头:“怎么?不服气跟我打一场就是!”
“你要跟谁打一场啊?”顾离依的声音最先响起,笑吟吟的,“老远就听见你要打架,表姐。”
下车的小姑娘蓝衣轻衣,眉眼清秀而温柔,泛着几丝调皮的光。她抿唇嫣然一笑,在仆人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笑眯眯的走向安亭,双眸微微睁开,带着几分好奇跟期待:“这里就是荆周的家么。”
“是呀小表妹。”安亭最是喜欢顾离依,连忙拉住她的手,笑着道,“这里就是我们荆周的家。绣儿,快来,我带你们去逛一逛呀。”
后下马车的少女站在马旁,一时被挡去了容颜。她闻声,便缓步走了过来,面上带着浅淡的笑意,温婉而空灵至极:“我便在这里。”
少年郎对上她的模样,呆了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