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清风微凉,几片碧叶从窗口中飘飘然入内,落在了木桌上。
五味大师不动声色的摸着自己的袍子,眸色闪着几分饶有兴致的光芒,紧紧地盯着顾明绣。任他盯着的少女毫无异色,顾明绣放下瓷碗,接过顾离依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唇角的药汁,眸色平静而微淡。
“怎么样?”五味大师见她不说话,忍不住出声询问。
顾明绣掩唇微微一笑:“十分苦。”
“十分?”五味大师闻言不由得乐了,拍了拍自己的衣袍,摇头晃脑的看着她,“你跟那毛头小子都是个心思重的人物呀。这药若是算得上十分苦....我怕这天底下还没有什么算得上苦的了,得亏你们一个二个都没什么表情,教老朽十分失望。”
顾明绣但笑不语,眸色微凉:“五味大师想要看戏,怕是有的是失望。”
“那可未必。”五味大师顿了顿,眼底的光芒腾起几分教顾明绣就看不懂的意味,带着几分浅淡的恶趣味,语气也颇为意味深长,“待会儿我可就能看出一场好戏了。你跟那毛头小子都喜欢淡着脸,待会儿就能教你们二人双双色变。”
顾明绣抿唇,抬起眸子极淡的看了他一眼。
五味大师摸了摸袍子,十分期待的看着她:“此药药性极强,,此刻该是有些反应了才对。”他眯了眯眼睛,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顾明绣的神情,“如何?莫要瞒我,现下感觉如何?快说出来让老朽知道知道。”
歪首凝视着十分期待的老者,顾明绣弯唇笑的十分漫不经心:“诚如前辈所言,此药的确药性十足,入腹不过片刻,便觉有几分异样。”她敛眸,神情依旧浅淡如初,“现下感觉腹内有些灼热,十分不适。”
“正常正常,你身子本就虚弱,这药对你来说自然烈得很。”五味大师摆了摆手,饶有兴趣的看着她,眼底的光越发明亮,“等你腹内灼热过后,便会感觉那灼热感只增不减,甚至还有绞痛阵阵袭来——嘿嘿,当然,你身子也会虚弱无力,且还会有难以忍受的痛楚。嘿嘿,这还只是第一道试药,若是这第一道药你都熬不过去,更不要论那后面六次了——小姑娘,现下你可还觉得有何不妥?”
伴随着五味大师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话语,方才还镇定自若的紫衣姑娘已经微微摇晃了身子,一把扶住桌子边缘。她敛眸凝视着地面的花纹,眸色极其浅淡,偏生唇色也雪白一片,没有一点血色。
“绣姐姐!”顾明绣慌张的抬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扶着她有些担忧的看了她的状态一眼,便怒不可遏的瞪向五味大师,“你究竟对绣姐姐做了什么!什么试药.....难道不是要给绣姐姐治病么?!你莫不是要对绣姐姐不利?!”
顾离依看着五味大师的笑容,越想越觉得不安,心中的惶恐将她淹没,怒意蔓延上了眼眸,顾离依狠狠瞪了他一眼,转首便猛然看向门外。
见顾离依似乎是要喊人,五味大师嗤笑一声,悠闲的打断顾离依的动作:“得了吧,小姑娘年纪小小的,怎么瞧见谁都是要对你们不利要害你们的样子?”他看了一眼顾明绣,旋即又自顾自的点了点头,“不过倒也是,这个小姑娘身上的毒乱七八糟的,怕也不是同一人所为——啧啧啧,虽然说防人之心不可无,防我到底是防错了。我又不认得你们,谈不上什么还要害你们。”
他摆了摆手,语气丝毫不在意:“小姑娘身上的毒素太多,这才致使她体弱如此。毒都没有清干净,治哪一门子的病?治好了也是等死。她身上的毒这样乱,除了我谁又敢医?”嗤笑一声,五味大师道,“我试药也是为了她好,总比等死来得强些?好了,将小姑娘扶到那旁去休息休息去吧。”
他随手一指,便指了指窗下的小塌。
顾离依咬了咬唇,思量片刻便不再怀疑对方,只是低下身子试图扶起顾明绣道:“绣姐姐,我们去那一旁休息一下。若是有什么不对.....”
被她虚虚一扶的紫衣姑娘还坐在椅子上,仍旧是不稳的身子晃了两下。短短几句话的功夫,紫衣少女容色雪白,鬓发已经被冷汗浸湿。豆大的汗珠从她额角密密麻麻的滚落,将她的长发染出几分湿意。
顾离依心中着急,便扶着顾明绣起身想让她躺一躺:“绣姐姐,你别吓我呀——”
话都还没有说完,她正扶着顾明绣走到了榻旁,紫衣姑娘便是一个虚弱的跌落。顾离依扶不住,正要伸手,顾明绣已经一把将她推开,跌跌撞撞的没有方向的冲向了一旁。她将灯柱撞落,得以稳住身形,然而脸上的镇定已经不复存在。
顾离依见她面上痛苦难忍,唇角都快被她自己咬出血来,不由得惊呼出声:“绣姐姐!”
话音刚落,灯柱在她脚边砸开。顾明绣跌跌撞撞的撞到椅子,跌向了木桌。
“绣姐姐!!”
话音刚落,门外一声急促的脚步声,而后门便被人大力踢开。面色冷峻的少年立在门口,迅速将里头的状况收入眼中。
被灯柱隔去了路,顾离依还惊魂未定。五味大师吃惊的瞪大眼睛,眼底带了几分惊讶与沉重,似乎也没有想到现在的局面,看到出现在门口的人时反倒是扬眉露出了笑来。紫衣姑娘全然没有注意到这边动静,她依照惯性倒向了木桌,双臂将桌上的东西尽数拂落,便跟着一堆东西跌跌撞撞倒在了地上。
沈淮眸色微冷,厉喝道:“都给我在外面守着,没有本王吩咐谁也不许进来!”说话之间,少年已经利落的将门关上,隔绝外头一众人的视线,话还没有说完,他已经上前扶住了顾明绣,抬手便将她身侧乱七八糟的茶具扫开。
瓷碗跌碎,遗留在碗底的黑色药汁将白净的地面染上枯色,碎瓷片跌了一地。
沈淮蹙眉不语,利落的抱起顾明绣便退开到一处较为干净的地方。沈淮低头去看怀里人的状态,一边拉开她跟自己的距离,一边头也没有抬的询问:“怎么回事。”
少年嗓音冷淡,含着几分凌厉。
顾离依一怔,下意识的便被对方给震住,跟着他的话回答:“我、我也不知道,绣姐姐喝了那药以后....原先还好好的,忽然,忽然就变成了这样!”她像是猛然回神,一把指向那无辜看戏的五味大师,“他说他那药是拿来试药的,并非能好好治好绣姐姐....”
沈淮没有成功拉开顾明绣。他才试图看清她,卷缩在他怀里的紫衣姑娘便一把捉住他的手臂。平日里柔弱的姑娘此刻紧紧攥紧他的手臂,力道大的简直想要捏碎他的骨头。沈淮动也没动,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只是抬头便冷冷看向五味大师:“这就是你治人的方式。”
他的语气分外平静,无端端教人打了个冷颤。
一句话说完,沈淮便接着开口:“我现下不跟你问罪,你先将她的痛苦之症止住,我再同你算账。”
“嘿,止不住的!”五味大师悠闲的看着满地狼藉,瞄了一眼他怀中的姑娘,笑眯眯道,“她这样子啊——算对了。这药虽然下的险而猛,但到底也算下对了,若是第一道药她撑过去了,那么这毒继续下去就能解,若是她撑不过去——”
五味大师意味深长的看了沈淮一眼,没有继续说下去,然而却教现场的两个人都瞬间明白过来。
心中一沉,顾离依跌坐在榻上,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五味大师,眼底有几分泪光闪动。
眸色微微转深,比千年寒潭更为冷淡的少年冷冷的看了一眼五味大师,任由怀中人狠劲攥紧自己,抬起另一只手便要往顾明绣脖颈处劈下去——
“别让她晕。”五味大师及时止住了他的动作,眼底中带着几分冷意,他呵呵笑了一声,“你若是不怕她这一昏再也醒不过来,你就劈呗。这药,就是要她清醒着试下去,若是她痛昏过去......”
五味大师微微沉吟,淡淡一笑:“小子,听过活死人么?”
沈淮收回要劈晕顾明绣的手,便感觉到对方攥紧自己手臂的力道逐渐小了下去。他眸色微沉,便抬手擒住顾明绣的手腕,微微压低嗓音在她耳畔低声道:“顾明绣,本王没有让你死,你便不能死。”
“沈旸未死,顾长歌未死,顾青元未死,宋煊未死,你现下如何敢死?”沈淮的嗓音低沉而冰冷,含着几分彻骨的漠意。
在他怀里的姑娘没有半分挣扎的力气,只是低低喃喃:“沈....淮.....”
她的泪珠大滴大滴的落下去,无助而委屈:“沈旸....他们都...欺负我....”
她的嗓音虚弱而无力,甚至有几分挣扎与乞求的意味。
沈淮只觉得心头一痛,眸色却无半分变化。将她不动声色的往自己怀里拥了拥,沈淮冷声道:“本王在这里,没人能欺负你。你跟本王说好了,要将那些人都狠狠谋算,让他们赔命。”
“所以顾明绣,你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