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法缘

“绣姐姐，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石桌上的瓷碗飞进了一片落叶，还染着碧色的叶脉沾了漆黑的药汁便无声的沉到了碗底，青翠的色彩便一点一点被漆黑色给吞噬。

紫衣姑娘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凝视着碗底的叶脉，眸色淡淡的。

见状，顾离依咬了咬唇，抬起眼眸偷偷瞄了一眼里头的人——乔无还懒洋洋的拿着扇子漫无目的的在手中晃着。仔细打量起来，便发觉对方眉眼倒是十分清秀——乔无扬眉，笑眯眯的朝进来的五味大师打了个招呼，启唇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眉眼藏着几分笑意。

顾离依移开目光，咬着唇开始纠结乔无说的话：“绣姐姐，嗯......我觉着....萧王沈淮未必就那么.....嗯.....坏？”她咬了咬唇，有些为难的补充，“我的意思是，他可能是真的喜欢你....不是像沈旸那样为了将军府来的......”

她有些纠结的补充着话语，脑子里开始想方才乔无说的话。

——沈淮跟沈旸是不一样的人。沈旸只是利用你绣姐姐，什么也没有为她做过，沈淮如今却一直在护着你绣姐姐。

——在沈淮心中，没有人能跟顾明绣相提并论。

——你也是。也会有那么一个人，在他心中，你不能跟旁人相提并论。

张嘴正要说话，乔无最后一句低低的嗓音忽而在脑海中再度响起。她猛然顿住，有些无措的在原地停了停，下意识的往乔无那一旁看去。恰好，那边的人也正好抬起头来看她，二人视线对上，男子扬眉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

顾离依心思一顿，脑中顿时有些许空白。

她几经狼狈的转过头来看顾明绣，心虚的瞄了一眼顾明绣。然而紫衣姑娘正垂首安安静静的凝视着远处，眸光带着几分恍惚与若有所思，丝毫没有觉察到她的不对劲。

顾离依微微松了口气，低声唤她：“绣姐姐，也许沈淮是真的喜欢你，想要护着你呢。”

“他从最初的相遇，就一度在护着绣姐姐呀。那古琴，他为绣姐姐解围，还曾护着你离开那里.....顾长歌那时还想着要讨好沈淮呢，听闻还送了帖子想要拜访沈淮，结果被王府的管家给退了回来呢。”

“沈淮还借人给绣姐姐，帮着绣姐姐解决了宁霏，还有马场——绣姐姐，”顾离依一一想来，发觉原来许多不能明白的事情都得到了最好的答复，她一边细数，一边肯定心中的念头，倒是险些将自己说服了，“绣姐姐你看！原来他就是一直在护着绣姐姐呢！”

顾离依说的开心，便将上一世的事情用来打比：“上一世，上一世我不常见那个沈旸，但是我却知晓你经常生病受伤.....沈旸从来没有护着绣姐姐，也没有说将绣姐姐的病给治好，只是一味的利用你，可是沈淮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不是么？”

“绣姐姐，我们一开始说是沈淮为了接近你，接近顾府，得到顾青元勾结太子的情报才同你结盟。可是绣姐姐.....他可是萧王沈淮啊，他哪里还有查不到的情报呢？顾青元的事情做得再隐秘，只要沈淮想查，那也是迟早的事情不是么？”

“还有大——顾宣的事情。顾宣那日跟沈旸是有意欺负小弟，但是沈淮出现在那里，必然是因为你在他才会来，才会替你做了那个不放过宁骅的坏人。宁霏那时还要装模作样，还当着沈青青的面....沈淮是为了你着想才是。”

“外祖父说，暗地里来杀你的人十分之多，可是得手的人却并不多，甚至都近不了你的身......外祖父也说了不是他做的，我想那些人都是沈淮派出来的人解决的吧。他一定是在暗地里派了很多人来保护你啊绣姐姐.....”

顾离依一一思索，几乎将自己想到的所有可能都讲了出来：“绣姐姐，沈淮跟沈旸真的是完全不一样的人，虽然他们都姓沈....但是沈淮，一定是为了你好。”

清风掠起紫衣姑娘的鬓发，对方清澈的眸瞳倒映着微微拂动的竹叶。

说了那么大一堆，都得不到顾明绣的回应，顾离依不安的咬了咬唇，下意识的伸手拉住顾明绣的袖子，轻声试探的唤她：“绣姐姐.....？”

“嗯。”

顾明绣淡淡的回应了一声，视线依旧没有移开。伸手按住微微拂动而起的斗篷，顾明绣温声道：“依依，你说的都很有道理。沈淮是萧王殿下，无畏同人结不结盟，区区一个顾府，他未必能放在眼底......”

敛眸隐去多余情绪，紫衣姑娘的嗓音在风中有些许困惑：“那么....沈淮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喜欢我呢？我.....在此之前，明明同他没有见过。”

“萧王沈淮，像是会对旁人一见钟情的人么。”

顾明绣淡淡的开口，嗓音却带着几分笃定与反问。

——小绣儿。

她跟沈淮初见自然不是那一次的听风台的文会，而是在她回到阳州不几日的梅林。彼时天寒地冻，清俊的少年出现的像是一场梦，冷淡而又迅速。沈淮于她初见之时，明明就是一副熟稔的口吻，像是认识了她许久。

而后那一夜他受伤前来寻她......顾明绣迄今为止，都不大相信那只是巧合。沈淮只是偶然受伤，在巧合之下碰巧撞到了顾府，碰巧撞到了她的闺房之中，又碰巧见了她。

一次算是碰巧也就罢了，可是世上没有那么多的碰巧。

而且顾明绣也是个极度不相信“巧合”的人。

沈淮对她隐藏了什么秘密，隐藏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顾离依在听见顾明绣的那一句话时微微愣住，下意识的张嘴要反驳：“那是因为——”话没有说完，她自己便顿住了，眸底登时也带上了几分困惑与不解。

——是啊，究竟是为了什么？

——沈淮喜欢顾明绣喜欢的....的确是，毫无理由。

——这世上真的会有毫无理由就产生的“喜欢”么。

外头的两个人各自陷入沉思之中，教里头的两个人看了片刻也没看出什么名头来。

“即便你那么撮合，老朽却觉得没什么太大的用处。”摸了摸袍子，五味大师瞥了一眼乔无放在桌上咬了一半的梨子，懒洋洋的点了点衣裳，“那个小姑娘啊，太倔了——比老朽当年都还要倔强几分。她心思重，也没那么容易相信老朽那侄儿。”

“小伙子，不若你跟老朽说一说，老朽那侄儿怎么突然就看上了那么一个小姑娘呢？”眼睛转了转，五味大师笑眯眯的看着乔无，企图诱哄故事道，“老朽瞧着，你同他们几人似乎都挺熟的，必然晓得啊。”

“前辈，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啊。”随意摊手，乔无笑眯眯道，“我认识那小姑娘时，你那侄儿已经盯上了人家小姑娘。啧啧啧，你那侄儿要我说....是真的不大懂怎么讨好人家小姑娘，要不你给指点指点？”

“老朽指点，也得那臭小子肯听啊！”五味大师闻言冷哼了一声，拂袖摸着袍子郁闷道，“想想看试药时老朽给了多少机会，那臭小子在人家小姑娘昏倒时多会表现，等人家醒了就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啧啧啧，能讨好人家小姑娘？”

摇了摇头，乔无叹了一声道：“可不嘛....我一个路人看着都着急。一个二个都着实墨迹，人家小姑娘还以为他在谋算些什么，处处防着呢。”

“臭小子活该！”听闻沈淮吃瘪，五味大师面上倒是露出了几丝幸灾乐祸，他冷哼一声，懒洋洋道，“让他平日这般顽劣，总该吃些苦头才晓得有甜头好追。这小姑娘心思重了些，但是啊....倒算是个好姑娘。”

“那么前辈你都不担心？”乔无笑眯眯道，“即便萧王殿下追不上人家小姑娘，你也不担心么。小姑娘虽然倔了点，但是晚辈同她相处了那么一段时间.....小姑娘，的确是个好姑娘。”

五味大师看了一眼外面的人，笑眯眯的摇了摇头：“有老朽什么可担心的？嗬，那臭小子不是喜欢一副不理人的模样，不是喜欢高深莫测吓唬人家么？该是他被吓唬的一日了。”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五味大师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这世上的法缘千千万万，总有我们力所不能之事，却也有因果相循环之事。”

“你欠了别人的，别人欠了你的，都会互相偿还。”

“所谓一报还一报，也该是这个理。”

“若是他的，那么总会走到一起的。若不是他们二人的法缘，那么我们旁人怎么急也是没什么用处，若是相反，那么无论我们做与不做，他们总会有那一日的。”

五味大师讲的十分意味深长，乔无手中摇扇子的动作缓缓慢了下来。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外头的人，片刻后微微一笑：“是啊，前辈说的是。”

“法缘天定啊。”

外头静坐的两个小姑娘丝毫没有在意里面的动静，一人托腮自顾自发呆，一人抬手拂动桌上的棋盘。紫衣姑娘眸色冷淡，收回手时，棋盘上的棋局已经被搅乱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