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月是在上一次的文会中获得的入贴,彼时不少官家小姐都得了入贴,像是倚澜特意而为,倒是未曾让多少人心中对顾清月起疑。
一年来顾长歌时时能够见着顾清月,也自然知晓顾老夫人有意栽培顾清月。她心中明了,却有些不屑。又因为顾清月原先存在感便并非太强,见着她时仍旧是一副懦弱的模样,她倒也没怎么在意。眼见着往昔那个胆怯自卑的庶妹被培养成如今清秀可人的姑娘,顾长歌不单单没有加以阻扰,反倒是时常给予提点,倒是教顾老夫人对她微微回了些心思。
只是这些却是顾府的家事。
在外人而言,顾清月仍旧不过是个顾家默默无闻的三小姐罢了。
董知月等人这般的忽视她并非刻意而为,只是常年对她的冷淡所致,如今也不会因为她拿了入贴有了些名气便对她另眼相看。故而众人上来便围住顾长歌二人时,她早早便悄悄往后退了退,一直不出声。
见状,顾长歌有些歉疚的朝她微微一笑:“若是有什么事情,你便来寻我。我同知月她们说会儿话,三妹妹便去那边休息休息,待文会开始后我们入内就好。”
“别担心了二姐姐,”顾筱蝶语气欢快的插上了嘴,她笑吟吟的看了一眼顾清月,亲昵的蹦跶过去挽住她的手,似乎亲密无间的姐妹一般,“三姐姐也不是第一日来这里了,哪里会迷路呢?况且三姐姐也是有些知心好友的,二姐姐不能总将三姐姐当成小孩子一般看着。”
眼底透出几分不安,顾清月似乎被顾筱蝶的动作吓了一跳。她身子有些许僵硬,面上却没有表露半分:“是、是啊。六妹妹说的极是,清月知晓此处的规矩,在那旁休息休息就是,二姐姐去吧,莫要担心。”
“你这丫头.....”顾长歌哭笑不得,颇为无奈的伸手点了点顾筱蝶的额头,叹口气道,“是了,你三姐姐比你要懂事的多,自然让我放心。哪里像是你,这般大了还像个孩子一般教人操心......唉,你呀。”
她摇了摇头,亲切的拉住顾清月的手道:“那么我们便过去了,三妹妹若是有什么事情,差人唤我一声就是。”
“好的,二姐姐,清月知道了。”
顾清月温声答道,敛眸轻轻后退了一步,看着顾长歌跟顾筱蝶并肩朝着董知月的方向走去。她安安静静的站在原地,碧色的裙袂被风扬起,衬得少女更是姿态单薄,惹人怜爱。
少顷,一个小丫鬟恭恭敬敬走了过来,俯身伸出一只手指了指一个方向:“顾三小姐,有人在那一旁等你。”她抬起头,面上温和无比,“外头风大,不妨进去坐坐,顾二小姐不会生疑的。”最后一句话轻如呢喃。
顾清月有些不安的咬了咬唇,抬眸看了看四周,低声道:“那么,有劳了。”
跟着小丫鬟拐出了院子,往一处楼阁而去。顾清月敛眸不语,一路随她入了三楼的雅舍,这才温声道:“有劳了。”
里头等她的人闻声放下茶杯,待她推开门才微微蹙眉,道:“你太慢了。”
“毕竟是难得的日子,二姐姐她们梳妆多费了些时辰,故而耽搁了些时间。”将门合上,眉眼间的不安与懦弱登时消失不见,提起裙袂绕过台阶的顾清月朝着里头的人微微一笑,在她对面坐下,“久等了,沈小姐。”
那少女眉眼生的十分好看,眼底却藏着几分傲意。她穿了件水蓝色的衣裙,长发挽了个简单大方的发髻,缀着几点珠玉,衬得她眸色清亮动人,又隐隐有几分倨傲无比。
却正是沈青青。
指腹摸了摸茶杯边缘,沈青青嗤笑一声:“顾长歌还真是一点都不长进,只晓得在这些事情上花费心思,倒是也难怪小绣儿放任她这一年在阳州风头再起。”
“四妹妹一向聪明,看人也看的十分准。”顾清月微微一笑,温和道,“二姐姐虽然在这些事上费的心思多了些,然她本就生的好看,才情也是极好的......自然要最大力度发挥自己的长处才是。”
沈青青面上的冷意一点也没有消退:“我瞧见她便觉得烦躁。”
“沈小姐何必在意呢?”顾清月温声劝她,“总归不管二姐姐如何闹腾,到底在棋艺上尚差沈小姐几分,难以同你敌手。”
“谁怕她要抢这虚名了。”沈青青冷笑一声,转首看向窗外,冷声道,“她又不是未曾寻过我下那什么棋,我偏生不理她,偏生不同她下棋,便就不信她顾长歌脸皮那么厚,今年还敢来寻我的不是。”
抬手从茶杯上拿开,沈青青又道:“她年年不肯消停,这文会本是以诗会友的地方,好好的兴致便都叫她败坏掉了。去年李家的小姐输了她的诗作,教她暗地里嘲讽成什么样子?不就是记恨前年丢的面子么,今年我看她又做什么妖。”
沈青青有几分恼意,说完便看看她道:“我今日还请了一个人来,保证顾长歌不敢多得意。”冷笑一声,沈青青意味深长道,“今日她若是还敢嚣张.......”
话没有说完,沈青青笑了一声,教对面的顾清月看的有些云里雾里。
倒也没有教她好奇多久,不过片刻,便有人敲了门,在小丫鬟的声音中利落的推开了门,笑眯眯的唤着沈青青的名字:“好久不见了呀沈家的小姐!”转过屏风后面的人瞧见里面的两个人不由得一怔,旋即便笑了,“原来你也在。”
顾清月面上带了几分惊讶:“安小姐。”
“叫我亭亭就好了,叫什么安小姐。”安亭随意挥了挥手,在她们二人面前站定,扬眉得意笑了一声,“我方才来时有好多人都在瞧我,全部被我瞪了回去。真是无趣啊阳州的小姐们,还是沈家的小姐对我胃口。”
沈青青弯唇笑笑,不置可否:“我来问你,你们将军府的人都回来了,小绣儿呢?”
“我也不知道绣儿什么时候回来。”安亭撇了撇嘴,旋即又眉开眼笑,“还好绣儿没有回来。我方才瞧见了那个什么顾长歌,她的脸倒是好了几分,我都不曾看出什么痕迹来....哼,那么欺负小绣儿,如今还敢让我瞧见她。”
“你上次打她到底在理,那里的人多是皇室的子弟,未必会往外头传,今日来的人可是三教九流,你若是冲上去打她便是你的不是,怕是没什么人会向着你,”沈青青看了她一眼,好意提醒,“你不怕我知晓的,可是到底代表的是将军府的脸面,你若是多说几句,那可不是你一人的错了,怕是还要教人说安将军教人无方了。”
安亭蹙眉,闷声道:“不打就是了,反正我不打她,”安亭顿了顿,旋即扬眉得意的笑了笑,“顾长歌瞧见我便怕得要死,哪里还需要我再动手呢!”
“怕?”
董知月倒了杯茶,将茶杯推向对面的顾长歌,眼底透着几分若有所思。她看着顾长歌的神情,语气带着几分思量:“上次我虽是没去,到底还是听说了些事情的.......你是不是怕那安家的小姐?”
顾长歌正垂着眸子整理着衣裙——方才安亭来时,经过她们这一处时猛然抬首,似笑非笑的瞧了她一眼,教顾长歌心中一惊,便打翻了手边的茶杯,险些将茶水泼到了自己的身上。
愤愤不平的看了一眼安亭消失的方向,顾筱蝶小声道:“哪里是怕她!这个安家的小姐一点都不讲理,还仗着会武处处欺负人!”她看了一眼董知月,语气中的怒意被硬生生压住,“你们只知其一,却不知晓其二!”
“哦?”董知月好奇的看着她,“你且说来听听。”
“那时娘....姨娘跟大哥哥都在牢狱,父亲想遍了法子都不行,二姐姐也整日以泪洗面的。”顾筱蝶提及那件事,仍旧不免有些哽咽,她眼圈微红,语气中的恨意便强烈了些,“能有什么法子.....二姐姐想救姨娘跟大哥哥,着急之下便想着法子要去求一求四姐姐!我早就说了四姐姐是没什么良心的....可是二姐姐偏生不信!执意说什么都是一家姐妹!”
抹了抹眼泪,顾筱蝶委屈道:“可是那个人哪里讲半分姐妹之情!二姐姐都不顾什么给她跪下了,只望她能救一救娘亲...即便再不行,若是让二姐姐去看一看姨娘她们也是好的!可是四姐姐什么都不答应,甚至还欺辱二姐姐,教那安家的小姐一上来便什么都不顾就对着二姐姐动了手!”
说起往事,顾长歌的身子微微一颤,头便偏了过去。
她沉默片刻,复而转首时面上的笑意便勉强了些:“说这些做什么....都过去了,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平白说出来教人难过,又是何必呢。”她拍了拍顾筱蝶的脊背,叹了叹,“罢了罢了...莫要说了....”
说着便带了几分哽咽,教人心疼。
董知月蹙眉看了看她们姐妹二人,冷笑道:“这安家的小姐以为是将军府的人便可以这般欺负人了么?哼,你们莫要害怕,我们那么多人,偏生不教她再欺负人!既然来了阳州,那便该懂一懂这阳州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