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去瞧一瞧?”
楼阁舍内,玄衣少年抱臂而立,懒洋洋的倚在窗前,饶有兴致的瞧着底下的热闹,唇角噙着几分漫不经心而又冷淡的笑意:“到底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却都不去帮上一帮?”
手中的茶水险些洒了出来,桌前正欲喝茶的人默默的将茶杯放下,寻着少年的方向望了一眼,旋即又故作冷静的回首刻意不看,冷哼一声:“不去。她沈青青厉害着呢,何须要我出手?”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回首嗤笑一声,“若是我去了,指不定一会儿她又要嫌弃我多管闲事了。”
回首随意瞥了一眼嗤笑的人,少年敛眸淡笑:“怎么,如今都成了未婚夫妻,却还在闹着小脾气避避嫌?我便是这般教你同人家姑娘相处的么。”
“皇叔,沈青青她哪里是一般的姑娘!”喝茶的人提起此事似乎有些许恼怒,瞪了一眼底下人群之中的人,几乎磨牙,“辛辛苦苦挑选的嫁衣,她看都不看便教人退回去说是不要了,那可是我——哼!”
楼上的二人却正是沈弦与沈淮两叔侄。
倚窗而立的沈淮身着玄色锦衣,腕上被锦缎束起,随意而又自然的搭在臂上。他披着玄色的披肩,暗红色的绣龙在披风上气势滂沱。他立在窗前,面上仍旧是戴着半块精致的面具,唇畔的笑意顽劣而凉薄,整个人散发着几分让人不敢轻视的气势。
启唇溢出轻轻一声低笑,沈淮懒洋洋的开口:“哦?本王怎么听说,是我那位侄儿得意洋洋差人上门送嫁人,偏生还要说些教人生气的话.....”观察着沈弦有些恼怒的神情,沈淮扬唇微微一笑,“呵,你知不知道沈侍郎为了沈青青,险些去找皇兄要求退亲了。”
眼底的恼怒压出几分慌张,沈弦冷哼一声,十足不在乎:“退便退就是了,当我真稀罕她沈青青么。放言整个阳州,我若是要娶妻,何谈没有温柔——”
指腹漫不经心的叩动着自己的臂弯,沈淮的眸色沉了沉,语气却依旧凉薄:“你便在本王面前继续做戏就是了。等沈家的姑娘嫁给了旁人,本王再来瞧一瞧你的好戏。”他漫不经心的转了视线,“既然有机会,便不要教自己后悔。”
他微睐双眸,淡淡道:“切莫做个教自己悔不当初的傻子。”
向来凌厉而凉薄的人敛去语气中的几分寒意,隐隐沉下语气,却多了几分难以觉察的嘲意与无奈,低低的,轻轻的。
沈弦没有听出沈淮语气中的不对劲,只是沉默片刻,旋即攥紧自己的拳头,看了看楼下:“罢了罢了,当我欠她的——我去瞧一瞧就是,总归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总不能教旁人欺了去。”
——最后一句话也不知道是在骗旁人还是在给自己找借口。
沈淮轻飘飘的瞥他一眼,嗤笑一声,目光落在一旁时便骤然一凝,旋即微微透出几分危险而又令人胆寒的光来。他的姿势没变,视线却随着某一处缓缓移动。沈淮叫住身后正要出门的人:“用不着你去英雄救美了,有人去了。”
“啊?”沈弦闻言连忙走到他身侧望去,“谁来了?”
沈淮没有搭理他,眸底的情绪都没有几分变化。他的神情带着几分若有所思,语气几近于自言自语:“什么时候.....竟然回来了。”
“你若是想同我表姐比试,不若先赢过了我再向表姐请教也未尝不可。”
“若是连我都赢不过,又何谈赢我表姐呢。”
吵杂的人群之中,董知月盛气凌人的表情在一瞬间凝固,眼底登时付出几分恼怒与浮躁。被她拦住的沈青青二人则是微微一怔,旋即在那清清淡淡的嗓音之中回过神来,面上同时露出几分喜悦,着急的便回首望向来人的方向。
那道女声清清淡淡的,嗓音极其温柔,然而落在人耳畔却带着几分冷意。
众人下意识的回首循声望去,在望见那袭紫衣时旋即噤声,园内一时陷入到极其诡异的沉默之中。两名婢子想要上前开出一条道路,旁边的人似乎也有些发怔,下意识的通通往两旁退开,给来人让出一条路来。
紫衣姑娘缓步而来,唇畔的笑意凉薄而淡然。
不远处在凳子上歇息的顾长歌在众人让开路时便下意识的站了起来。身旁的顾筱蝶恨恨的攥紧了帕子,盯着顾明绣的目光简直恨不得吃了她。没有理会顾筱蝶的碎碎念,顾长歌盯着来人,眼底不由得带了几分失神,随即被浓烈的恨意所替代。
顾长歌过了及笄礼,越发温婉端庄,模样却越发动人。她在顾明绣不在的这一年里面时不时参与一些宴会,又在文会上大展风头,教众人再一次忘却她当初的狼狈,忘却她是顾家庶女的身份。
记忆中那个端庄而又清灵的顾家嫡小姐在数月之后,再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长开了些的紫衣姑娘身着浅紫色衣裙,衬得身段窈窕玲珑,裙摆泼墨竹影,随着步伐轻轻拂动。她眉目含笑,一双漆黑的眸子依旧如同山水画一般吸引人的视线。长发只被两根步摇梳起,流苏在两旁鬓发缓缓晃动。
她的步伐优雅而温和,清贵之灵动相互糅合。姑娘眉目带着笑意,浅淡而温和,似清风拂面,山泉溅落般,清澈且静美。
不同于往昔的清灵,不同于顾长歌的温婉,也不同于沈青青的冷傲。
紫衣姑娘身上带着几分被岁月雕琢的沉静与清冷。她缓步而来,长衣若飞,面容精致而温和,眼底却藏着几分令人难以置信的凌厉。褪去病容的姑娘脱尘大气,山水画干净的气质美的有些惊心动魄。
莫说周围的男子,饶是面前的少女们也有几分微微失神。
安亭呆呆的看着缓步而来的顾明绣,半晌没有移开目光,只是喃喃道:“绣儿明明还是跟离开前一样....只是、只是这样看着,绣儿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缓步走到沈青青二人面前,顾明绣看向二人时故意眨了眨眼睛,几分俏皮在她眸间流转,教安亭登时有几分脸红:“一别全年,我也有些怀念往昔文会上同董小姐以琴会友,如今也不知晓董小姐的琴技又精湛了几分,甚是想要讨教一番。”
顾明绣的嗓音清清淡淡的,十分悦耳,却教回神的董知月登时恼怒再上心头。
那一场文会中的琴试,谁不知晓董知月输给了顾明绣,还是输的彻彻底底,连一首曲子都没有弹完便狼狈的断弦收手。顾明绣的琴技精湛,董知月到底不至于蠢到一点都不知晓。她原是以为顾明绣不在,方欲欺一欺安亭罢了,如今又怎么会自作聪明再去顾明绣手下丢一回脸呢。
瞧着顾明绣的温笑,董知月甩手冷笑道:“我以为顾家的四小姐今日不来参加文会呢,故而欲向安小姐讨教,既然四小姐来了,哪里还有我什么话说呢。”她眼睛转了转,便十分善意的笑了笑,“四小姐既然来了,怎么能够不跟自家姐妹打个招呼呢,长歌自从因为四小姐失去亲人后便身子不大好,四小姐总不会让自己的姐姐来见自己吧。”
“董小姐。”顾明绣很耐心的等着董知月说完,这才含笑开口,语气的笑意有几分漫不经心,“许是贵人多忘事。我早已不是顾府的四小姐,哪里在顾家还有什么姐妹呢。”
顾明绣顿了顿,直面董知月,视线却转到了不远处的顾长歌姐妹身上,她的嗓音便更是淡了几分:“既然顾二小姐身子不好,那便望着能记住这个教训,莫要学着那些害人的手段,以免....害人害己。”
“就是!”安亭不等董知月说话便立刻接上了话,她冷笑一声,提高声音道,“顾府的顾老爷纵容姨娘收买外人污蔑夫人的清白,教顾夫人心寒之下便同顾老爷和离,回了将军府了!如今哪里来的顾四小姐?”她故意看了一眼董知月,笑眯眯道,“董家的小姐,这可是一年前的事情了,你是不是有些孤陋寡闻了?”
摇了摇头,安亭惋惜道:“你想努力练琴赶上我家绣儿,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你刻苦归刻苦,这些事情到底还是要知晓一些的,免得像现下这样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了面子。”她弯了弯唇,语气中带了几分狡黠,“要知道,你代表的可不是你自己,还有董大人跟董府的脸面呢。”
她这是仿照方才董知月的说辞,将她的欺辱尽数还了回去。
沈青青轻轻笑了一声,面上露出几分笑意,好整以暇的看着董知月等人。顾明绣敛眸淡笑,面上的神情不变,只是看向安亭的视线中便带着些许赞赏。
董知月心中明了,却唯有气急:“你——!”
“都....莫要再说了。”疲惫而温婉的女声响起,顾长歌站在人群之后,看着顾明绣微微叹了一声,似乎有几分不忍。她启唇欲语还休,垂眸咬了咬唇,面上有几分为难之色,极尽楚楚可怜:“四妹妹....莫要再提这些了,你回来了就——”
安亭压根不想听顾长歌说完,她瞧着她这幅惺惺作态的模样便觉得十分吃惊,登时不满而又生气的打断她的话:“你们是不是都不好好听人讲话?哪里来的四妹妹?绣儿是我们将军府的人,同你们顾府没有半分关系!”
“顾长歌,你莫要在我面前做这些姿态!你当我不知晓往昔你娘亲做的那些勾当,其中也有你的手笔么!”
安亭冷眼看着顾长歌跟顾筱蝶,语气丝毫不留半分情面,极其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