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好久不见

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沈淮随手挥挥手，吩咐一旁带路的小太监退下便负手悠闲的走在长廊之上。走出一段距离，他忽而停下步伐，懒洋洋的直着身子望向天际远处的风景，眸色带着几分若有所思。

洛风见沈淮停下步伐，便也没有多加在意，只是跟着一同停下了步伐。偷偷瞄了一眼沈淮看过去的方向，洛风纳闷的转过头，心中思量着他家主子这是在看什么？明明都已经跟顾明绣这般了…莫不是还学闺阁少女思愁呢？

他心中暗中腹诽，却到底不敢面上展露一点点。恭恭敬敬的站在后头等着沈淮再次动步时，他抬眸瞄了一眼前头。这一瞄便定住片刻，他蹙了蹙眉头。

洛风低低喊了声沈淮，提醒道：“主子，苏小姐来了。”

前方正有蓝衣姑娘莲步轻移，缓缓而来。

望见长廊下的人，蓝衣姑娘带着丫鬟在他十步外停住，温柔而又端庄的垂眸行了一礼，嗓音轻柔的能掐出水来：“见过萧王殿下。”

锦衣青年懒洋洋的立在长廊中，立在漆红木柱之下。他身材欣长，衣裳下摆被风吹起，双腿笔直且修长。披风若飞，青年漫不经心的转过视线来，双眸漆黑深沉沉一片，清冷而又危险，带着几丝若有若无的痞气，只是望一眼便教人难以移开视线。

他懒洋洋的移开视线，唇畔噙着笑意，未曾到达眼底，顽劣而又凉薄。

苏微衣只觉得心中猛然窒息，呼吸有些微乱。她袖下的手指揪了揪锦帕，抬起眸子时便将神情调整为正常的模样。她展颜柔柔一笑，便熟稔的换了称呼：“许久不见了，淮哥哥。”抿唇轻笑，苏微衣柔和了眉眼，“我一直陪着太后娘娘在礼佛，倒是不曾注意过旁的事情。淮哥哥整日来去匆匆的，我倒是不知晓....淮哥哥回来了那么久，反而成了见到淮哥哥最晚的那一个。”

沈淮扬眉，轻轻笑了一声：“许久不见了，微衣。”他漫不经心的调转视线，望向了远方，眼底带着几分淡淡的情愫，“倒也算不得最晚，我尚且还未曾去见过祖母。”

苏微衣顿了顿，便淡定的抬步上前，走至沈淮恰好三步的距离站定，温柔道：“太后娘娘倒是未曾提及此事，想来是挂念淮哥哥公务繁忙，自是理解的。只是....淮哥哥到底需得去瞧一瞧太后娘娘，她很是挂念你，也很是想念你。”

风有些大，吹得鬓发微微飘动，苏微衣抬手拢了拢鬓发，将它压到耳后，这才轻声道：“虽然太后娘娘不愿意明说，也不曾表露过什么，只是....微衣常年陪伴着太后娘娘，虽不敢妄加揣测，但是却也能明了几分，太后娘娘她....一直都十分挂心淮哥哥。”

沈淮低低笑了一声，微微缓和了嗓音：“微衣你自幼伴着祖母，是由祖母亲手教导。每每祖母生气了，便是你最能明了祖母心中所思所忧，我又岂会不信你呢。”他转首看向苏微衣，嗓音淡淡却含着笑意，“只是近日有些忙碌，腾不出时间去瞧一瞧祖母，待有时间了，便去瞧一瞧。”

苏微衣仔细打量着他的神情，微微叹了一声：“淮哥哥，你是不是........”她欲言又止，沈淮只是神情淡定，丝毫不在意她的欲言又止，苏微衣便顿了顿，笑着摇首道，“罢了，不提这些了。我许久未曾见到淮哥哥，总归是不能被这些过去的事情给糟蹋了心情。”

她眨了眨眼睛，柔声道：“我做了些糕点，许久未见，怕是有些味道不同了，但是比起幼时，倒是进步了许多。淮哥哥，你许久没有吃微衣做的东西了，不若试一试？”

她吩咐身后的丫鬟将篮子中的东西拿出来，满怀期待。

洛风站的不远，却也能听清楚她们说的每一句话。闻见苏微衣的话语，又见身后丫鬟的动作，洛风猛然瞪大眼睛，有些吃惊的看向苏微衣跟沈淮：他得了沈淮的吩咐，故意将消息传到了苏微衣的那边，教她也该是知晓了沈淮向陛下求娶顾明绣的事情。苏微衣恋慕沈淮，原本就不算的是什么秘密，沈淮倒是并不大在意此事，但却是对苏微衣倒也算得上是极好的......但如今主子你可是有了顾明绣顾姑娘的人，若是在此跟苏微衣走的太近，传到了顾姑娘的耳中，怕是属下也替你圆不了什么谎了啊！

洛风心中紧张，暗自腹诽。

“不用了，微衣。”在他的紧张之中，沈淮淡淡的开了口，他笑了笑，语气仍旧十分温和，带着浅浅淡淡的笑意，却也有几分疏离，“你的厨艺我自然是信的，只是如今我们长大了，到底有男女之别，若是教宫中的人看了，免不得碎言碎语。”

苏微衣顿了顿，便让身后的小丫鬟收回东西，她柔柔笑了笑，带着几分娇气：“淮哥哥说的什么话，堂堂的萧王殿下，谁人敢在别人说你的闲话——”

这句话才说完，便见面前的青年扬眉，眼底藏着几分温柔而清浅的情愫，淡淡的，暖暖的，却柔和了那份冷厉。苏微衣怔住，便闻得青年温声笑笑：“碎言碎语若是传开了，传到了她的耳中，到底便有些难以解释，我不愿意让她伤心。”

手中的帕子到底是被手指揪的变了形，苏微衣面上仍是温和无比，带着几分柔柔的惊讶：“她......指的是淮哥哥向陛下求娶的那位、那位将军府家中的顾明绣顾小姐么。”

“是啊。”沈淮毫不犹豫的便承认了下来，眸色微柔，低低同她道，“你既然知道了，倒是也不用我再说一遍了，微衣，那是我为你找的嫂嫂。”

“.......可我不要什么嫂嫂。”苏微衣紧攥锦帕，低低的回了一声，“淮哥哥，我不要什么嫂嫂的，尤其是你.....尤其是你，该是知道的，我一向都不要什么嫂嫂，特别是...你的。”

沈淮温和的看着她，眼底闪过几分有些复杂的情愫。他转开视线望向远处，眼底的复杂便被一点点消去，沉静成温柔而冷冽的光：“我记得你幼时便十分柔弱，跟着我们一群人，只有你一个小姑娘，总是委委屈屈的。那时你曾说过，想要一个姐姐。”他微微一笑，像是在安抚她，“如今，你有一个嫂嫂了，她会像是你希望的姐姐那样疼爱你。”

——幼时的她。

——幼时的皇宫内总是满满的皇子们，彼时无论是外人眼中演出来的顽皮，还是外人背后的那份顽皮，那些个皇子们总是活力满满，捣乱练武或是旁的事情，有时候甚至表现得不像是什么皇子，反而像是乡外野人家的孩子。

——她总是被他们扔在后头，跟不上他们的速度，她被嫌弃，十分茫然且无措。

——那个时候她分外委屈，朝着他们喊着。

——“哥哥们都坏死了！微衣不想要哥哥！微衣想要一个姐姐！要姐姐！”

苏微衣脸色微白，有些手足无措的咬了咬唇角，带着几分迷茫跟后悔，她小心翼翼的问沈淮：“那时候...那时候年少不懂事，淮哥哥，你不必理会我说过的话语的！微衣反悔了，微衣不想要姐姐了，微衣——”

话语还没有说完，便被青年轻轻笑了一声给打断。

苏微衣看着他，有些发怔：“淮哥哥....你在想什么。”

——暖风轻拂面，青藤碧叶悄声飒飒。

手边还滚落着几个果子，被碰撞的跌跌撞撞，沿着手边滚落到身前才停下。青藤下方有鸟声惊飞展翅声，伴随着细微的窸窣窸窣，在沈淮听来却是十分清晰的声音。

然而他此刻无心理会这些。

随意抬手搂住顾明绣的腰，沈淮的嗓音微微透出几分笑意：“方才有些风大，我未曾听见你说了什么。嗯.....你问了我什么？”

——向来严肃而不禁逗的人倒是也没有拆穿他，只是埋着头，果然又乖乖再问了一遍：“沈淮，我在问你，你是不是...喜欢我。”

这一次的问句却没有以疑问作为结尾，而是带着笃定的口吻。

沈淮低低笑了一声，往后随意靠上岩壁，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顾明绣的长发，将她往怀里抱紧了些，低声道：“我以为你大抵还要再过个三年五载才会发觉这件事，倒是比我预计的时候要早上很多。”轻柔的摸了摸她的发顶，沈淮放柔嗓音，“你告诉我，你是做了什么梦，怎么一下子就醒悟了，嗯？”

最后一个字尾音微深，宛如浓墨的夜色，温柔而又危险。

——顾明绣在他怀里看不清神色，只是微微顿了顿，便将揪紧他衣领的动作加深了些。她的身子微微发颤，嗓音也带着低低的委屈，难过而无助：“我...做了一个梦。”

“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她的嗓音闷闷的，含着几分隐忍的哽咽，像是找到了一处发泄口，却又拼命忍着不崩溃，“梦中，我跟我的夫君两情相悦，可是最后才发现他不爱我，他在利用我罢了。而我爱的人，都死了....”

“我谁也没有保住。”

最后一句话带着的哭腔更为明显。

“淮哥哥....你在想什么？”

苏微衣发问，语气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