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内一片安宁。
紫衣姑娘的裙袂轻轻拂过花丛,带落几片飞花。轻盈的裙摆在空中拂开一道弧度,几片飞花便在身后被带了起来,在空中轻盈的飞了个圈,旋转飞落而下,悄无声息的落在地上。
锦衣青年若无旁人的将紫衣姑娘圈在怀中,眼底腾着温柔而又带着戏谑的笑意。他的手搁在紫衣姑娘的腰上,紧束的锦缎贴在腕口,干练而又简单。紫衣姑娘如墨般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发上的浅色流苏滑落垂下,沿着青年的手指拂落在肩膀。
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便在御花园中低声轻笑,远远望去似是情人在低声絮语。
袖下的手指猛然攥紧,将指甲深深的掐进手心之中。刚刚踏入御花园的人眼底布满阴霾,盯着那紫衣姑娘背影的视线几乎是恨不得将对方生吃了一般,深深埋着妒忌与厌恶。妩媚的面容有片刻的扭曲,而后才迅速回转平和。
粉衣娇俏的顾长歌轻轻咳了一声,拿起帕子掩唇,柔声看向身侧同样停下脚步的人,温声道:“却是难得碰见四妹妹,啊.....是我的疏忽了,四妹妹已经嫁入皇室,能在宫内望见四妹妹自然不是什么稀罕事。”她抿唇柔柔一笑,“不去跟四妹妹她们打个招呼么?”
斯文温润,长身玉立的太子沈旸一身正装,头戴玉冠,将身上那份英俊清贵的气质发挥到了极致。他的眼底覆了片刻冷漠,在身侧的顾长歌说话时便微微收去了那份冷漠,又恢复成温柔的姿态:“长歌说的是,毕竟难得遇见我们这位‘皇叔’啊。”
他将皇叔二字咬重,眼底的冷意转瞬即逝。沈旸盯着那一对璧人,也十足的不痛快跟心情复杂:沈淮跟顾明绣成亲那夜,沈旸莫名其妙做了个梦,梦中他一帆风顺,顾明绣却是嫁给了他,他们相敬如宾,琴瑟和鸣,好不美妙。
醒来之后沈旸看到的却是身侧的顾长歌。
分明是梦境所致,恍惚之中他才却觉得梦中的世界才是真的发生,而此刻现实中存在的反倒是一场虚妄。这个想法这般深刻,莫名将沈旸折磨的有些烦躁。
此刻他心情复杂,是以倒是没有注意身侧人的不对劲。
“皇叔”二字也深深刺激了顾长歌,她分明恋慕那人,却偏生只能、只能——
“皇叔。”沈旸携着顾长歌上前两步走出些动静,吸引了那二人的注意力。他唇畔含笑,彬彬有礼,望着便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待顾明绣抬首望来时,他眸底的温柔色便越发明显,“见过萧王妃。”
梦中那双含情脉脉的眸子全然没有温柔的情谊,只是淡淡然的瞧了他一眼,便随意转首,落在了一旁,似乎丝毫不在意他这个人。
沈淮懒洋洋的瞧着他们二人,登时敛去了脸上的温和笑意,漫不经心道:“免了。”
那旁的顾长歌还未曾来得及行礼,动作停在了原地。她顿了顿,不着痕迹的瞧了一眼沈淮,视线便落在了顾明绣身上:“四妹妹,许久不见——”
“你怕是有些糊涂了。”顾明绣淡声开口,截断了顾长歌的话语。紫衣姑娘敛眸,语气淡漠,长睫微微垂下,夹杂着几分轻微的嘲讽,“我早已跟顾府没有什么关系,你左一个四妹妹,右一个四妹妹......莫不是年纪大了便有些记性不好了。”
紫衣姑娘抬眸,眼底的嘲讽显而易见。
沈淮弯唇,安抚般的揉了揉顾明绣的脑袋:“王妃说的有理,还请太子妃....懂些规矩。”青年扬眉,语气偏生没有一丝温和,“毕竟本王最是喜欢斤斤计较。”
顾长歌身子微微一僵:“.....是。”
“我们先走了。”沈淮淡声,抬手拍了拍顾明绣的肩膀,便漫不经心的拉着她走出了御花园,丝毫没有在意身后面有异色的两个人。
沈旸袖下的手微微攥紧,面上有些难堪转瞬即逝,而后又若无其事的笑了笑:“既然如此,便也不打扰皇叔跟王妃了。长歌,我们先去拜见父皇吧。”
顾长歌福了福身子,温声答道:“是。”
待二人走出老远,原本该离开的顾明绣跟沈淮二人又出现在御花园内。锦衣青年负手而立,眉眼淡淡的瞧着那二人离去的背影,唇畔的笑意带着几分凉薄:“如此迫不及待....你怎么看。”
“董家的那支兵已经被缴了,宋煊如今在大沈已经毫无退路,倒是不大担心他下一步有所动作。”顾明绣若有所思的凝视着远处,淡声答道,“至于沈旸跟宋煊的联盟....倒也没什么可在意的,如今这二人皆是泥菩萨过江。”
沈淮眼底浮出几分笑意,淡淡道:“这倒也是。只不过他们二人尚且都忙着互咬,哪里还有空算计别人?沈旸今日进宫,你猜为何。”
“枉废心机。”顾明绣淡淡下了定论。
沈淮站在她身侧,似笑非笑。
............
董府的判决没有下来之前,沈淮已经带着锦衣卫将整个董家都抄了,满门上下老小一人都不曾放过,尽数打入了大牢。朝中人心惶惶之时,陛下却丝毫不见怒意,反而在三天后将判决书扔了下来。
满门抄斩。
董府受了判处,又查出许多官员牵连在内。除了担着宋国使者的宋煊以外,其他人都被查封在内,大沈官员内多多少少都有其牵连。
得到消息的当天,顾长歌便返回了顾府。
顾青元当日称病未曾上朝,在书房中大发雷霆,唬的顾筱蝶全然不敢靠近,连忙教人带信给顾长歌。倒也是赶巧,消息未曾传过去,顾长歌便已经先赶来了。
“二姐姐,父亲发了好大的脾气,还摔了很多东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见着顾长歌,顾筱蝶便红了眼圈,抓着她便有些无措的解释,“我、我以为父亲今日病了,这才想要送药,但是父亲他....他......”
“没事的筱蝶,同你没有什么关系,不要放在心上。”见状,顾长歌连忙安抚一下顾筱蝶,便要去见顾青元。
不远处,抱臂而立的少年眸色漆黑的凝视着她们,对上顾长歌的视线,反而扯了扯唇角,扬起一个略带嘲讽的笑来,教顾长歌沉默在原地片刻,缓缓道:“七弟,你——”
“嘘。”顾景竖起一个手指在唇边,弯唇懒洋洋的笑了笑,“二姐还是赶快去看一看父亲吧,免得他气出什么问题。毕竟.....”向来温和的少年笑的有些讽刺,眼底却没有什么笑意,“这次陛下大动干戈,难保父亲不会牵扯在内,是不是?二姐。”
最后两个字喊得毫无感情。
顾长歌冷漠的看了他一眼,咬牙拍了拍顾筱蝶的肩膀,吩咐落月送她回院子,便不再看顾景一眼,匆匆越过他走了过去:“到底都是姓顾的,到底还是一家人,若是做的太绝了,小心便同归于尽了。”顾长歌冷眼道,“莫要以为你有了功勋,便什么都不怕了。”
顾景懒洋洋的立在原地,丝毫没有因为她的话产生任何动摇。
匆匆入了顾青元的书房,果不其然见一地狼藉。顾长歌顿了顿,这才缓步入内,低声唤道:“父亲?”她撩开长帘,往内走了一步,便看见了书桌后有些颓废的顾青元,“父亲!父亲你怎么了——”
“长歌?”顾青元的声音带着微微颤音。
颓废惊恐的中年男子似乎一夜苍老了十几岁,望向顾长歌的眼神带着些不确定。迎上顾长歌担心而不忍的视线,顾青元顿了顿,像是突而活过来一般,猛然直起身子,颤着声音问道:“长歌?长歌你怎么来了......你、你来了,是不是太子有什么吩咐?还是有什么变数?莫不是、莫不是宫内消息出来了?”
他慌慌张张的站起来,便要往顾长歌这边走,慌乱的举动便带倒了一片茶水,将桌上的东西都浸湿。水渍沿着书桌流了下来,滴在地上汇成小流。
“爹!”顾长歌惊呼一声,连忙一把上前扶住顾青元,急急忙忙安抚他,“没有没有,什么事情都没有,爹你不要着急。我、我过来只是担心您,太子那边尚无什么消息传来。”
“那你来干什么!”顾青元的眼底带着些许复杂跟惊恐,他沮丧的往后退开又跌坐回凳子上,瘫着双手道,“如今百官都在对太子虎视眈眈,就等着我....就等着太子倒台!董府被抄家了,董府.....若是.....”
顾长歌连忙阻止他的话语,当机立断道:“不会的爹!”她小心翼翼的往前走,蹲在顾青云身侧,抬手覆在顾青元的手上,缓缓放柔声音,“爹爹,你听我说。陛下虽然在查着消息,但却未必能查到顾府啊,我们跟董府的联系一向都没有实质性证据,怎么会担心被查出来呢。”
“董府已经是被弃的棋子,但是我们顾家还未曾落败。”她垂首思索片刻,低声道,“如今陛下只是怀疑罢了,太子按兵不动,我们也该不能乱才是。”
“稳住不动,输的怎么会是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