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下山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住着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

不对，重来。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茅草屋，茅草屋里住着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少年。

时值仲夏，中年男子穿着一袭青衣，正悠然自得地躺在院子中的躺椅上，右手拿着一把写有“正人君子”四个大字的折扇缓缓地扇着风，还时不时地拿起旁边桌上泡好的枸杞茶喝上一口，那小日子过的，简直美的不要不要的。

想到昨个儿晚上怡红院里那个嫩得出水的翠红姑娘，“正人君子”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得意的笑容，说真的，他章瀚经怎么也算得上是风月场上的高手，阅女无数，然而像翠红姑娘这么嫩的他还是第一次遇到，那感觉就像是水做出来的一样，让人回味无穷。

不行，今晚他还要再去一次怡红院，不然翠红姑娘一定会想他想到睡不着觉的，想到这里，章瀚经拿起桌上的枸杞茶又喝了一口。

就在这时，嘭”的一声巨响，惊得他口中的枸杞茶都喷了出来。

章瀚经急忙放好茶壶，用衣袖擦了擦嘴上喷出来的茶水，朝茅草屋里面骂道：“臭小子，别把老子的门给踢坏咯。”

格老子的，这门他前几天刚从别人家偷来装上的，这小子要是把门踢坏了，到时候他还得去偷一扇回来安上，这可是很麻烦的事。

屋里的人没有理会他，而是自顾自地喊了一句：“师父，我要下山。”

随着话音落下，一个穿着师徒款青色衣衫，脸上略显青涩的俊秀少年从茅草屋里面走了出来。

少年姓陆名晓白，打小就跟着章瀚经住在山上，与章瀚经可以说是情同父子。

早些年陆晓白说要下山，章瀚经便以他还小为由不让他下山，后来陆晓白渐渐长大了，这个理由也就不成立了。

于是章瀚经又想出了另一个理由，说什么世间险恶，陆晓白一个人去闯荡江湖不安全，并给陆晓白设了两道难关，一是读完三千本书，二是与他交手百招而不败，只要陆晓白通过两道难关便让他下山。

见陆晓白又嚷嚷着下山，章瀚经蹙着眉头，反问：“那三千本书你读完了吗？”

“读完了。”陆晓白信誓旦旦地道。

十八年了，整整十八年他一直被章瀚经困在这鸟不拉屎的山上，连外面是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如果让他一辈子呆在山上，还不如死了算了。

他也曾尝试过偷偷逃下山去，然而每次都还没逃到山脚便被章瀚经抓了回来，而且令他更为苦恼的是，章瀚经为了防止他偷摸着下山，竟然在下山的途中设下了许多捕捉野兽的陷阱。

记得有一次他趁章瀚经外出一个人偷跑下山，结果中了章瀚经设下的埋伏，被吊在树上一整夜，直到第二天章瀚经回来才把他放下，大伙来评评理，这是人干的事？这章瀚经简直就不当人子。

经历了夜间垂吊树梢事件之后，陆晓白再也不敢私自下山。

然而他下山之心依旧不死，偷跑不行，他只好把心思放在章瀚经所设的两道难关上，不就是三千本书吗？他是谁，他可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智勇双全的陆晓白，这能难得了他？三千本书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于是，志向远大的陆晓白开始了漫长的修行，白天练武，夜晚苦读，终于在十八岁读完了三千本书。

听到“读完了”三个字，章瀚经露出一脸的难以置信，不是吧，这小子真的读完了？那可是三千本书啊，而且不是读过一遍就行了，还要背下来，背完整整三千本书，那是人能干的事？

尽管心里根本不相信，但章瀚经还是决定看一下陆晓白所说是否是真的。

他从躺椅上站起来，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道：“晓白啊，你说你读完了三千本书，那为师考考你。”

说着，章瀚经让陆晓白把他读过的几本背出来，不曾想陆晓白这小子竟背的一字不差，而且还朗朗上口，异常地流利。

章瀚经惊得目瞪口呆，双眼直愣愣地看着陆晓白，仿佛此刻站在他眼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怪物，我的天啊，这小子还是人吗？

想他章瀚经怎么也算得上一个饱读诗书的儒士，但即便是他，读过的书也就百来本，能背出来的更是寥寥无几，然而陆晓白却背了整整三千本，想到这里，章瀚经心里不禁多出几分自卑感。

呃……不对，现在不是自卑的时候，这小子读完了三千本书，那他岂不是要履行诺言放这小子下山？

但想到陆晓白还有第二关没过，章瀚经忐忑的心稍稍安定了些许，还好还好，只要这小子一日过不了这第二关，便一日下不了山，凭这小子的功力，想要在他章瀚经的手上撑过一百招，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不错不错，你小子颇有几分为师当年的风范，这第一关就算你过了。”章瀚经装出一副为人师表的样子，对陆晓白赞许地点点头。

陆晓白一听，心里可就不乐意了，什么叫“就算你过了”，这明明可是他辛辛苦苦一本一本背下来的，陆晓白暗地里翻了个白眼，以此来宣示自己无声的抗议。

只见章瀚经又道：“不过你要想下山，还得过了这第二关再说。”

“既然如此，还请师父赐教。”

话音未落，陆晓白便一掌朝章瀚经的面门轰了过去。

看见陆晓白那急速袭来的手掌，章瀚经也是一惊，好家伙，这小崽子怎么说出手就出手啊，而且一出手就直击他的要害，还有没有一点长幼尊卑了，不行，他得好好教训一下这小子才行，不然以后这小子还会把他这个师父放在眼里？

带着心中的不满，章瀚经收起手中的折扇，朝陆晓白迎了过去，师徒二人就此交起手来。

一时间，小小的院子当中尘土四起，落叶纷飞，周围树上的飞鸟也被惊得纷纷四散逃去。

章瀚经已经不记得上一次与自己这位徒弟交手是什么时候了，但从此时陆晓白的出手来看，无论是招式还是身法，他都变得凌厉许多，很明显自上一次交手以后，陆晓白的进步很大，对此，章瀚经心里颇为满意。

不过陆晓白想要凭借这种程度的武功就想通过第二关，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他章瀚经怎么说曾经也是一名驰骋沙场的武将，面对寻常四五十名高手还不是分分钟拿捏的事？要是让这乳臭未干的小崽子在他手上撑过一百招，那他这张老脸该往哪搁。

心念之际，章瀚经特意加快了出手的速度，一招一式皆是啪啪作响，而且还带着些许劲风。

顿时，陆晓白感到压力剧增，额头上也冒起了细微的汗珠，这老家伙突然间出手那么猛，那是打定了主意要把他一辈子困在山上啊。

“哼”

陆晓白心里暗暗地冷哼一声，想要他一辈子留在这鸟不拉屎的山上，没门，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在这老家伙手中撑过一百招。

一想到山外面的花花世界，陆晓白就像有使不完的力气一样，出手变得更加生猛起来。

起初二人交手到五十多招，章瀚经还不以为意，毕竟上一次陆晓白与他交手到三十多招才落败，今天陆晓白能撑到五十多招也算是预料之中。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向稳如老苟的章瀚经开始慌了，因为陆晓白竟出乎意料地在他手上撑到七十多招，再这样下去，搞不好今天要翻车。

章瀚经咽了咽唾沫，调笑道：“小子，没想到这段日子你的武功大为长进啊。”

“那是自然，您以为……这段日子我是……白练的？”陆晓白气喘吁吁地回了一句，此时的他已是满头大汗，后背也已经湿了一片。

“虽然你的武功见长，不过今天想要下这个山可没那么容易。”章瀚经说的无比坚定，今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陆晓白下山。

然而陆晓白却偏偏跟他杠上了，不服气地回了一句：“是吗？今天这个山……我还真就下定了。”

说话间，师徒二人的出手变得更加凌厉了几分，而此时院中的落叶也已经因为二人的交手被扫到了四周，院子中间形成一块干净的圆形区域。

等到陆晓白撑到第九十招，章瀚经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这小子的武功怎么会精进了那么多？还是说他最近去怡红院的频率有点多，身子虚了？

“唉~”

章瀚经暗暗地叹了口气，世人都说女色是把刮骨刀，看来所言非虚，差点把他这个江湖高手给刮废了，看来这怡红院以后还是少去为妙。

尽管章瀚经很不情愿，但奈何自己身子有点虚，而陆晓白又正值血气方刚、精力旺盛的年纪，此消彼长，最终还是让陆晓白撑过了一百招。

“罢了罢了，这关算你过了。”章瀚经摆手喊停，然后一屁股躺回躺椅，拿起那装有枸杞茶的茶壶又是大喝一口。

听见章瀚经说自己过关了，陆晓白立即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直接躺倒在地，大口地喘着粗气，嘴角却露出喜悦的笑容，十八年了，他陆晓白终于可以下山了。

休息过后，陆晓白从地上站起来，给章瀚经行了叩拜大礼。

“师父，弟子下山去了，您一个人多保重。”

“怎么，你现在就要走？明天再走不行吗？”章瀚经急忙从躺椅上坐起来，看向陆晓白。

陆晓白呵呵一笑：“不了，待会儿我收拾好包袱就下山去了。”

这一刻他已经等了十八年了，他恨不得现在就飞下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要是再多呆一会儿，他怕章瀚经会突然反悔，然后又找别的理由把他困在山上十八年。

知道陆晓白去意已决，尽管心中多有不舍，但章瀚经还是挥手骂道：“滚吧滚吧，你个小没良心的，走了也好，省得老子整天替你操心，没了你这小子在山上，老子不知道过得有多快活。”

原本他觉得陆晓白在这山上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挺好的，于是弄了两道难关，想把陆晓白留在山上，只是没想到陆晓白竟然会奇迹般地过了这两道难关，这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小家伙注定要去完成他自己的使命，于是他改变原有的想法，放陆晓白下山。

陆晓白知道章瀚经是刀子嘴豆腐心，也没多说什么，而是扭头进屋收拾包袱。

片刻之后，他拎着包袱从屋里出来，再次来到章瀚经面前行了一礼，然后朝山下走去。

章瀚经急忙从躺椅上站起来，目送着与自己相处了十八年的徒弟远去，看着陆晓白那清瘦的背影，竟不自觉地流下了眼泪。

他伸手抹了一把泪水，不禁自嘲一笑，人们常说人老了便见不得离别，没想到他堂堂一个男子汉，竟然会因为这小子的离去而落泪，看来他真的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