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她先前太平和，没人想到她会突然发难。
嘉美人不服，抿紧了嘴唇，宁兮瑶接着道：“螃蟹小饺儿？那东西凉了腥气重的很，这么着给谁吃？你只知道享受，一双三寸金莲怕是连王城的门都没出过，行军打仗，其中的道理你怕是半点也不明白，如此你还想随军？”
一通话说的又狠又重，像是道耳光，重重拍在嘉美人脸上，嘉美人气得脸色儿都白了，咬牙道：“皇后娘娘是明白人，可皇上是真龙天子，断没有让皇上吃糠咽菜的道理！”
嘉美人气急了，却没有注意到气氛不大对劲，直到身后传来了一道冷厉的声音，“做什么闹成这样？”
众人一惊，倏然回过头去，却见皇帝立在门口，下了朝，还没换衣裳，明黄的朝服直晃人眼。
真俊，俊得跟画上人一般，半点错也挑不出。可就是太冷了，被那双眼睛盯着，怕是能冻死人。
嘉美人惊讶过后，迅速挤出了几滴眼泪，娇弱地撅起了嘴，“妾身见过皇上，妾身言行无状，得罪了皇后娘娘，可妾身都是为了皇上，一片丹心天地可鉴。”
嚯，这份牙酸劲的。
地砖上跪着个美人儿，楚楚可怜地看着你，说心疼你，试问谁能不动容？
可惜皇帝还真就不是一般人。
他走到宁兮瑶身畔，斜斜扫了地上的人一眼，“你谁？”
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嘉美人倒吸一口气，“皇上，臣妾是嘉美人。”
旁的也罢了，还有封号呢，说忘就忘了？
皇上微微蹙眉，明显没对上号，嘉美人？他还发过这么个封号？
他想不起来，李德在一旁提醒，“皇上，您忘了，选秀的时候，让您选定封号，您随手抓了一本书，按着上头第一行字，给小主们定了封号……”
宁兮瑶差点没憋住，这算什么？抓阄？
她觉得好笑，底下一群人差点背过气去，尤其是嘉美人，本以为皇帝是看重她，才给了她嘉这个封号，没想到……
人家就是随手抓的，她还颠颠的捧得跟什么似的。
“朕想起来了。”皇帝沉吟一声，蹙眉道：“朕没见过你，不知道后宫里竟有这样有心眼的人，螃蟹小饺儿？真是叫朕开了眼。”
要坏菜，皇帝居然听见了！
嘉美人忍住晕眩，强撑着道：“皇上，妾身都是为了您，妾身想着外头艰苦，若是不弄些好的，怕是皇上越发没胃口了……”
“你若是聪明，眼下就该闭嘴。”
皇帝冷冷道：“朕是去打仗的，带上些啰嗦的点心，在将士们跟前大啃大嚼？馒头冻上了，能存上许久，皇后与朕同心，她不点破你，你倒越发上脸了。”
一番话过后，众人才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这也不怪他们，毕竟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只知道吃好的穿好的，哪里懂这些？
这份蠢钝，越发衬得宁兮瑶聪慧识大体。
嘉美人碰了一鼻子灰，没脸再待下去，匆匆告退了，众人见状，也三三两两离开了。
人一走，宁兮瑶就松懈了下来，语气不甚庄重地道：“皇上刚才是躲在门外听墙角呢？”
楚云漾瞥了她一眼，伸手拿了个馒头掰着吃，“朕是想瞧瞧你如何料理，等你支持不住时再出来给你撑腰，你却不识好人心。”
宁兮瑶心头微暖，却依旧嘴硬，“臣妾倒是怕皇上心疼嘉美人，毕竟是个漂亮姑娘，又一口一个心疼主子……”
话还没说完，皇帝就“咝”了一声，“这馒头……”
这一声唬的李德立马上前，不说别的，皇帝从前的确是个挑剔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自打跟皇后混在一处，那是彻底没了挑拣，皇后爱的他也爱吃，就算皇后吃剩了的他也不嫌弃，是以方才见着皇帝吃馒头也没觉着奇怪，眼下，难道是反了性子了？
宁兮瑶也愣住了，“馒头怎么了？”
楚云漾笑容不善，“有点酸。”
“……”
宁兮瑶嗔怪地横了他一眼，磨牙道：“那你就别吃了。”
说着就伸手去抢，皇帝一哂，把她抱了起来，直接扛进了里间。
天色微亮。
宁世清猛然睁开眼，眼前是洁白的帐子，动动手指，虽然使不上力气，却也能清楚地摸到干爽的床单，这不是水牢。
怎么回事？
梁王应当不会留他。
那这是哪里？
他想起身，可一动，身上就是钻心的疼，像是有千百只蚂蚁在他身上爬。
“咳。”
身后传来一声响动，他艰难地偏过头去，书桌前，有人端坐，姿态流风回雪，端正得很。
这男子眼熟得很。
宁世清刚醒，脑子发麻，一时没想起来，谁知对方却看破了他的心思，自报家门，“在下是苏策，宁小将军定然听说过。”
苏策？
那个囚禁他妹妹的畜生？
一股愤怒袭来，宁世清挣扎着要起身，却听苏策轻叹一声，“宁小将军还是安生些，你身上有伤，又中了毒，眼下与废人无异。”
对一个以武艺为傲的人，这话无异于是一把尖锐的匕首，直直刺进了心里去。
血脉之中那股酸麻的感觉挥之不去，他越发恼恨，急出了一头的汗，却半点也动弹不得。
苏策幽幽一叹，“宁小将军放心吧，这药效只是一时的，过些日子，我会替你解毒。”
宁世清几乎被汗水浸透了，咬牙切齿，“你到底想做什么？若是我眼下能站起来，你定见不得明日的太阳！”
“咳咳！”
苏策重重咳了起来，咳得昏天黑地，外头有人走了进来，黑发青衣，宁世清扫了一眼，差点背过气去，“瑶儿？”
女子回过头来，茫茫然一张清水脸子，眉眼有些陌生，面色淡得几乎没什么生气儿，美则美矣，却有种一口气就能吹倒的感觉。
他记得，宁兮瑶被人从苏策手里捞回来时，就是这样的面色。
宁世清不傻，这么个人，这么个扮相，搁在苏策身边到底是什么用意，他还能不知道？
“无耻！”他忍不住骂道：“你简直无耻！”
齐玥盯着他，似乎有些害怕，苏策却示意她过去，齐玥顿了顿，到底是走了过去，拿着帕子给宁世清擦了擦汗。
这样子看起来，像极了兄妹。
苏策又嫌不够，突然指示道：“唤他哥哥。”
齐玥呆住了，宁世清则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苏策定定坐着，像是打定了主意。
齐玥惧他，只得依言开了口，结结巴巴地唤道：“哥……哥哥……”
宁世清动弹不得，又气得不轻，喘息都粗重了许多，躺在床上，像头受了伤的猛兽。
齐玥僵直着身子，不敢动弹，手指抖得像筛糠，好几次差点怼着宁世清的眼睛。
苏策看在眼里，心头涌起一股淡淡的失望。
果然，假的就是假的。
不过，真的不久也就要来了，躺在床上这个人，就是他的饵。
“回来吧。”
得了指令，齐玥将帕子一丢，转身跑了，苏策拉住了她，对宁世清道：“宁小将军好好休憩。”
说完，人就走了。
榻上，宁世清猛然闭上了眼，他再傻也能明白过来了，苏策这是以他为筹码，想要把宁兮瑶引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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