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不是小事,皇帝连着料理了三日,朝中大小事才安排妥当。
为免生事,决定将形影不离的林相留在宫中,就连李德公公也撂下了,留在太后身边,帮着理事。
文武百官在宫门口送行,皇帝骑着高头大马,气宇轩昂,身边有驾小小的马车,里头是皇后和随行的侍婢。
皇后识大体,只带了一个侍婢,本以为是宫里积年的老人儿,可谁也没想到,这位侍婢来头可大了……
身后送行的队伍里,宁远侯一脸憋闷地盯着马车,恨不能直接冲进去将闺女拉回来。
养了十几年的娇花啊!为了宁家这毛头小子,居然要上战场!这都什么事啊?
他不痛快,宁致远也没好到哪去,宁家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闺女刚稳稳当当回来,儿子又折进去了,说不出的邪性。
可好歹人家闺女也是为着他们宁家,宁致远摸摸鼻子,上前道:“亲家,待送了大军出城,去我家坐坐吧。”
亲家。
宁远侯被这个称呼惹得有些不快,可两家定了亲,可不就是亲家?再加上见着宁致远亦是一脸担忧,却还撑着来同他说话,为人父母,这份心田,他怎么能不明白?
是以,宁远侯憋了许久,终于挤出一个拧巴的“成。”
两家老人愁云惨淡,前头也没好到哪去。
女眷里,陈思骑马,是以马车里只有宁兮瑶和柯菱二人。
宁兮瑶琢磨着,这毕竟是侯府娇养的小姐,同她这样在外头漂久了的糙人不一样,于是清了清嗓子,想给她提个醒,“柯小姐,你……”
“娘娘可是饿了?”
柯菱反应极快,顺手扯出了一个小纸包,“喏,这是桂花糕,您尝尝。”
宁兮瑶惊呆了,若不是脸孔不同,她几乎要以为坐在她身边的是红福。
这份理所应当的干脆劲儿,简直了。
她还想着告诫人家呢,可人姑娘好像做好了全副准备。
宁兮瑶叹了口气,“别这么着,你能跟着来,这份情意已经叫我们宁家格外感激了,怎么能真叫你伺候我?”
女孩家心一软,连本宫都不叫了,跟她你你我我的说开了,柯菱却抿了抿唇,很是坚定,“出门在外多有不便,娘娘为着我,连侍婢都没带,我怎么能不替娘娘周全些?”
说到底,也是为了宁远侯府的名声,柯菱得偿所愿,也能分出两分心思替她爹她娘想想了,扮成侍婢,别管有没有人能认出来,好歹全了脸面。
柯菱捏紧了腰间的玉佩,有些硌手,“娘娘,我终是放心不下,会不会……”
“不会的。”
宁兮瑶比她稳得住,不为别的,如今她成了主角,那宁世清就不是书里的小透明了,重要人物领盒饭时,多少也要给些预兆,不能悄无声息地就死了。
更强硬的证据是她连着逼问了系统三四天,系统无可奈何,只得告诉她宁世清这个人物尚且存在。
人活着就有盼头。
宁兮瑶安抚了她一通,又瞧着手里的甜糕,悄悄捏了一块,用帕子包起来。
撩开帘子往外瞧,皇帝行在前头,背影被镀上了一层金光,正在侧头与人说话,清致的侧脸映在她眼里,叫她松了一口气。
总之有他在,她就能安心。
陈思行在一侧,很快靠了过来,问道:“娘娘可是有事?”
宁兮瑶摆摆手,“我随便瞧瞧,无碍的。”
陈思早就看出她那小眼神一个劲往皇帝身上飘,顿时露出了然的神情。
姑嫂两个熟得很,宁兮瑶读出了调侃的意思,立刻反击,示意陈思回头。
皇帝身后,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她,正是宁世镜……
陈思哭笑不得。
傍晚时分,军队安营扎寨,皇帝坐在主帐里同人讨论军情,宁兮瑶不想打搅他,轻手轻脚进门,替他倒了盏茶,随后又摸出了门去。
残阳如血,映在将士们的铠甲上,无端显出几分壮烈。
里头一声声的讨论,像是压在心里的石头。
有人说皇帝是为着她,才亲自出征。
的确没错,可这场仗也是不可避免的。
梁王从前就小动作不断,暗戳戳送了苏策来,还搞个替身,又与宋家有数不清的纠葛,更有宋蓉儿这样的人在里头牵线,可见这异心由来已久。
梁王心机深沉,甚至不输前澧王齐仲,这样的人,若是一味放任,那真是后患无穷。
大燕男人骨子里有血性,开疆拓土,更不能容忍有人觊觎。
正琢磨着,柯菱却走了出来,脸色有些惨淡,似是魂不附体。
宁兮瑶拉住她,问道:“这是怎么了?”
柯菱语调悲戚,“娘娘,我梦见世清了。”
闻言,宁兮瑶重重一抖,眼下她信柯菱信得跟什么似的,一看她这样就知道不是什么好梦,乍着胆子问道:“是什么样的梦?”
柯菱扶着胸口,似乎是怕吓着她,也怕吓着自己,“我……我梦见他躺在床上,似乎动弹不得,有人在他身边走来走去,还有人在唤……”
“唤什么?”
柯菱憋了半天,终于开了口,“阿瑶。”
简直是晴空万里突然打了个响雷,宁兮瑶彻底顿住了。
这称呼,简直是个梦魇。
只有那个人才会固执地这么叫她。
她不可抑制地慌乱起来,苏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事情只要跟他沾了边准没好,难道齐铮他们遍寻不得,原来苏策已经跑回梁国了?
柯菱见她面色不大好看,拉着她道:“皇后娘娘,兴许只是个梦罢了……”
宁兮瑶却不敢这么想。
宁世清出事以来,她就隐隐有些不安,又说不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如今听柯菱说起来,惊恐之余,竟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来人!”
宁兮瑶召来个护卫,吩咐道:“劳驾去问一问小陈大人现在何处。”
“是。”
护卫得了指令,迅速跑开了,宁兮瑶心神不宁地等了片刻,陈思没来,她二哥哥倒是来了。
宁世镜盯着她,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思儿正在前头安排人手,脱不开身,妹妹有话同我说也是一样的。”
宁兮瑶撑着头,烦乱不堪,“哥哥,我觉得,这件事跟苏策有关系。”
“谁?”宁世清先是愣了片刻,“那个绑架你许多次的畜生?这事怎么会与他有关系?”
宁兮瑶盯着自家哥哥茫然的面孔,果真不知道该如何同他解释。
难道要告诉他,柯菱会做梦,梦见了宁世清被人扣住了,而扣住他的人就是苏策?
别说他了,就是她自己都不会信这套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