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斐侧首看向身旁的女生,藏不住的惊讶。
他怎么也没想到隔壁班居然派女生来跑一万米,而且还是小短腿。
他视线往下,落在女生两条白嫩的小腿上。
陶白取掉了眼镜,她把头发绑了起来,头上的丝带被风扬起一道雀跃的弧度,她的心脏在剧烈跳动,但她的面容却无比平静。
她微微偏头,看向身旁的少年。
这是许斐第一次看见她的长相。
女生面容精致,白嫩娇美,一双丹凤眼勾人夺目,她的身高只到他的肩膀,双唇微微抿着。
许斐惊讶地唇缝微张,随即挑了挑眉。
小短腿居然长得这么漂亮。
“你跑一万米?”他问。
我下午有比赛。
跟你一个赛道。
在QQ上,她只说了上半句,也只有勇气说出上半句。
陶白抿唇,仰头望着他。
许斐垂眸,两人对视。
“我会跑完的。”她说。
少年琉璃般的眼微微睁大。
几秒钟的对视已经耗光了她的勇气,陶白偏过头,小脸崩得很紧。
她一定会跑完的。
许斐被太阳的光圈晃得微微眯起了眼。
他嘴角带着笑,声音温暖和煦,响在陶白耳边:“嗯,加油。”
震耳欲聋的加油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一声枪响,许斐身姿如燕冲了出去,轻松地跑在首位。
所有人都在起跑线上开始冲刺,想要超越许斐占据首位。
只有陶白慢悠悠的落在最后,她步伐不急不缓,对四周的笑声和嘘声充耳不闻。
“太慢了吧。”
“照她这个速度到终点线要跑几个小时吧。”
“果然这种项目还是应该男生参加。”
“待会儿肯定是第一个弃权的。”
“哈哈,我猜也是。”
“可能会成为史上第一个才上场就弃权的人。”
“哈哈哈。”
林嘉木黑着一张脸听旁边的人逼逼,顺手抄起一瓶矿泉水扔过去,“闭嘴。”
秋生握着小拳头蹦又跳:“淘淘加油!淘淘你可以的!淘淘慢慢跑,咱们不急啊!”
余航握拳,紧张地浑身颤抖。
一圈。
两圈。
三圈。
……
许斐从她身边跑过了两次。
陶白咬着唇,胸腔似被挤压着,连呼吸一下都要耗尽极大的力气。
她面颊烫红,细汗扑面,耳朵嗡嗡作响。
她好像听见了秋声的声音,还有林嘉木,甚至余航。他们在给她加油。
其他班的拉拉队震耳欲聋地为他们班的参赛选手加油鼓气,穿着其他学校校服的初高中生被气氛感染,扯着嗓子疯狂叫着。
杜妈妈站在高处举着相机,一张一张青春洋溢的脸被她收纳在镜头里。
跑在前头的少年,落后于人的少女,一帧一帧,皆是青春。
陶白感觉自己就像死了一遍。
她的双腿沉重得似被灌了铅,每迈出一步都像在燃烧生命,她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一切在她眼中都被抹去,只有前方少年鲜活的背影。
许斐第无数次从她身边跑过。
这一次他放慢了脚步,在路过她身边的时候,轻声说了句:“加油。”
他呼吸平稳,额头上淌着汗,即便是他都觉得这个天气实在恼人,一万米跑下来绝对不轻松,更何况是一个体力不支的女孩儿。
赛道上不时有人停了下来,弃权的名字从喇叭中传出,此起彼伏。
所有人都以为会最先弃权的女孩竟然坚持了下来。
第一个弃权的不是她。
第二个弃权的也不是她。
第三个。
第四个。
……
始终没有她的名字。
陶白好几次从秋生他们身边跑过,她已经听不见他们的加油声了,但她看到秋生哭了。
“淘淘怎么还不停下来,这么多人都弃权了,叫她弃权啊!”秋生拽着林嘉木的胳膊,带着哭腔说。
已经够了,跑了这么多圈,已经很厉害了。
林嘉木黑着脸看着场上的女生,怒道:“你叫啊!”
叫得动还用她说吗!他嗓子都吼破了,人家根本就听不见。
余航满脸着急,陶白明显已经累极,可她不知道是在跟自己较劲还是怎么了,竟然无论他们怎么喊让她弃权,她都充耳不闻。
陶白现在根本就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她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少圈。
三十分钟。
四十分钟。
一个小时。
她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她只知道不能停下,一旦停下就输了。
许斐只剩下最后一圈。
他看着前方的人,女生小小的身体里似乎蕴藏着巨大的力量。
他听着场外的加油声,一班的班主任站在看台上,挥舞着胳膊满脸激动。
数不清的声音在为女生喝彩,加油,鼓劲儿。
他放慢了脚步,跑到女生身边。
太阳的半个身子藏在云朵里,调皮地露出一抹光照在两人身上,许斐侧首看着女生圆圆的发旋,声音平稳,清凉如泉:“我在终点线等你。”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非常冲动的就说了出来。
认真执着的女生,就像在发光。
她值得所有的掌声和鼓励。
陶白喉咙一酸,竟然想哭。
她吸了吸鼻子,抹了抹额头上的细汗。
“别哭啊。”许斐以为她跑哭了,清俊的面容竟染上了一丝窘迫。
以前体侧八百米,班上也有女生一边跑一边哭,许斐对女生爱哭鼻子的印象简直深刻。
无论她能不能坚持下来,她敢站在这里就已经超越了很多人,何况她坚持到了现在,已经比很多男生都要厉害。
长跑是对体力毅力耐力的多重考验。
不时有人从赛道上退出,广播里接二连三播报退出名单。
陶白鼻音很重,反驳:“我没哭。”
第二名已经落后许斐两圈,他跑得很轻松,第一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他轻声一笑,加快速度跑到她前面:“好,你没哭。”
陶白较劲儿似的跑到他前面。
许斐又超她。
她咬着牙再次超过他。
许斐慢悠悠地跑到她前面。
两人你追我赶,竟不知不觉接近终点。
陶白看着少年的背影,突然开口:“许斐!”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出口的瞬间,陶白差点控制不住想把自己是“bt”的事情告诉他。
告诉他,她喜欢他。
喜欢很久很久了。
很喜欢。
心脏被挤压得很难受,双腿酸痛沉重,她甚至觉得自己如今的身体状态糟糕到即便对方知道她就是“bt”后露出失望的表情,她都能忍受。
因为太糟糕了。
她已经不能更糟糕。
她已经痛得快要死掉。
就算他失望,她也承受得住。
就算他知道后删了她,不再回复她的信息,也没有关系。
这股冲动太过强烈,终点就在眼前,她张口,就要脱口而出。
许斐回头,脸上的笑灿烂得能晃花陶白的眼,他语气轻松,细细听还能听出一丝笑:“哦?原来你不怕我啊。”
陶白呆呆地看着他。
什么……意思啊?
她为什么会怕他?
每次见到他不是低头就是躲得远远的,第一次送水,买冰淇淋说谢谢,连上次在篮球场递纸巾也是,他一直以为她很怕他。
终点就在眼前。
许斐至今不知道她的名字,但他希望这个女生能跑完全场。他笑了笑,玩笑般道:“加油,小短腿,如果坚持下来,我给你买冰淇淋奖励你。”
或许是今天心情好,也或许是被身处的环境和周围的气氛影响,许斐说出这句话后自己都愣了愣,笑着摇了摇头。
他跑过终点线,伸手接过夏生丢过来的矿泉水,拧开盖子,透彻的水被阳光折射出透明的光,少年仰面闭眼,水倒在脸上,嘴角含笑。
四周的女生兴奋地又喊又叫。
“许斐!”
“啊啊啊啊啊啊!”
“学长你好帅啊啊!”
“许斐学长嗷嗷我宣你!”
“啊啊啊——妈妈救我!学长在众目睽睽之下以美色取我狗命啊啊!”
全场女生都沸腾了。
许斐撩起衣服擦掉脸上的水,若隐若现的腹肌引得在场上维持秩序的老师都扛不住了,他捂住耳朵,第一次见识到女生声音的恐怖。
他站在终点线没动,看着已经跑得只剩下一个小影子的女生,手里拿着水瓶,对场外的嚎叫一脸淡漠。
苟旭在场外吼:“斐哥,射击场你还去不去了?”不是他自己先前说抓紧跑完去射击场的吗,现在怎么又站着不动了。
许斐一愣,才想起自己原本是打算跑完去射击场碰碰运气。
他扭头看着跑了半圈的女生,眉头微拧,对场外的苟旭扬了扬手。
说好在终点等她。
男生可不能食言。
她坚持下来了,就奖励她一个冰淇淋。
就当是美食鼓励……吧?
场外的人也发现了他们的许学长许学弟许校草并没有下场的意思,他似乎一直关注着那个还在场上的女生。
她们的目光也不由看了过去。
能坚持到现在的每个人都很厉害,离开的太多,显得留下的人格外值得喝彩关注。
第二名是高三(五)班的一个男生。
跑过终点,他撑着双膝喘气,双腿抖得差点站不稳。
许斐接过场外丢下来的水和毛巾搭到他肩上那个男生抬头对他笑了笑,咧出一口大白牙,许斐伸手跟他撞了撞拳头。
那个男生也没走,两人站在终点线,看着还在留在场上的同学。
开始大家都把对方当成对手,现在,他们都把留下来的人看做同伴。
这种无声的等待和鼓励鼓舞了还在赛道上的。
大家都拖着沉重的双腿艰难前行着,没有一个人再放弃,即便内心疯狂地叫嚣着弃权,他们都咬牙坚持着。
第三个人到达终点。
第四个。
第五个
……
最后全部人的目光都停留在跑在最后,却从未停下过脚步的女生身上。
她身体娇小,影子被斜斜地拉长,红色的丝带在空中飘扬。
她超过了一个高二(五)班的男生。
她又超过了一个高一(七)班的男生。
她又超过了一个高二(三)班的男生。
……
“淘淘加油!你可以的!你是我的骄傲!”秋生跑到台上把维持秩序的老师的大喇叭抢了,边跑边举着喇叭吼。
一班的啦啦队从射击场回来,卞桃取得了第二名,她被众人簇拥着准备去看陶白的笑话,结果还没走近就听见杜秋生的声音,她的目光穿透人群,落在场上那个还在奔跑的人身上,脸上的表情顿时一僵。
怎么可能,她怎么还没弃权!
林娇娇也是一脸惊愕,比赛中途有不少一班的人都回了操场,他们看见林娇娇终于来了,顿时齐声吼道:“林娇娇你还愣着干嘛啊,其他班的啦啦队都在给他们班的同学加油,你们快点过来啊!陶白还在场上!”
林娇娇呆呆地应了声,手忙脚乱地组织啦啦队的人去给陶白鼓舞呐喊。
那个孤僻,在班上不被任何人喜欢的陶白,在这一刻,在一班的各位同学眼中,就像在发光。
每个人都被她的毅力鼓动,疯狂地叫着她的名字。
“陶白!”
“高二(一)班陶白加油,你是我们班的骄傲!牛逼啊!”
“陶白!陶白!你是我们班的女战士!冲啊!”
“我们为你骄傲!陶白——”
原来她叫陶白啊。
许斐想。
此时的许斐并没有把这个名字放在心上,以至十年离别。
无数个午夜梦回,他恨不得时间回溯到这一年的运动会,女生坚毅的眼,头上飘扬的红丝带,和他看不懂的目光。
若一切能重来,若一切能够重来……
作者有话要说:
敬也曾坚持不放弃的各位。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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