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监狱出来,外面天已黑沉如墨。
陶白从包里拿出手机,刚一开机,无数条短信与未接电话蜂拥而至。
还未来得及有下一步动作,手机就响了。
陶白看着来电人,太阳穴顿时跳得厉害。
她几乎是带着赴死的心情点了接通键。
“陶小白!”电话一接通,秋生喷火的怒吼声差点没隔着大半个城市把陶白烧成小火人,“你终于舍得接电话了?!”
陶白十分气虚:“秋生,晚上好。”
“我不好!我现在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好!”秋生咆哮,“你什么意思?啊,你什么意思?陶小白你告诉秋生你什么意思!你回瑞阳不告诉我就算了,居然还让我从别人的口中得知你回国了。我的这颗心啊……简直痛到飚血。”
蔺情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看着那个捂着心脏一脸痛心疾首,著名表演系毕业的资深戏精。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翻了一页手中的中医书。
陶白捏了捏眉心,她就知道,加严曼可微信时她就知道秋生要生气。
她原本打算等自己的私事办完再告诉秋生她回来了,可哪想到居然会在街上遇见严曼可。
陶白绞尽脑汁哄她:“对不起秋生,我、我给你带了礼物。”
“哼。”秋生冷哼,“瞧你这话说的,秋生是这么没有立场的人吗,会在乎区区一个礼物?”
过了两秒。
“是,我就是这样的人哈哈哈哈。”秋生直接冲到沙发旁抱着蔺情的脑袋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抓过一旁的包就往玄关跑,“你现在在哪儿?我来找你。”
她趿拉上高跟鞋,回头又给蔺情飞了几个吻,然后头也不回开门溜了。
许宪把陶白送回酒店,还未下车,陶白就看见了秋生。
秋生挎着包站在酒店门口,不时往路口瞅两眼。
陶白站在车门旁朝她挥手:“秋生。”
秋生听见声音回头,然后大叫一声冲过来:“让我瞧瞧,这是哪个小混蛋啊!”
小混蛋张开双臂接住她,两人抱成一团。
“陶小白我跟你说,你可真是太会气人了。”小姐妹亲亲密密抱了一会儿,秋生放开她,满脸不高兴,“你知道严曼可在群里艾特我,说你回来时我有多……吃惊吗。”
不是生气,是吃惊。
当年陶白是带着怎样的心情离开的瑞阳无人得知,但秋生知道这个地方对她而言定然没有留下什么好的回忆,至少和甜蜜的回忆相比,痛苦要居多。
但是陶白现在回来了,她回来了。
她彻底和过去的自己和解了。
秋生倾身又抱住了她,情不自禁有些哽咽:“欢迎回来,陶白。”
陶白额头抵在她肩上,她知道秋生懂她,她什么都懂。
“谢谢。”
秋生伸手在她后背轻轻拍了两下,平复好情绪后,她咧嘴笑得眉眼弯弯:“好了好了,为了庆祝你回瑞阳,秋生姐姐请你吃晚餐,陶白妹妹你想吃什么?”
陶白最近听多了“妹妹”这个称呼,如今已经适应良好,她笑道:“想吃火锅,行吗秋生姐姐?”
这大晚上的火锅店都关门了,但秋生姐姐是个神通广大的姐姐,一个电话打出去就搞定了。
陶白对她竖起大拇指。
秋生非常得意,摇头晃脑道:“大胡子的一个病人开的火锅店,我是超级VIP客户,全天二十四小时对我营业。”
陶白就喜欢她得意的小模样,特别可爱:“秋生真厉害。”
“那当然!嘿嘿,其实是他指望着我替他求情嘛。”秋生挽着她胳膊,“现在不听医生话的病人太多太多太多了,我家大胡子脾气又臭又倔,不听话就不给治,这不曲线救国就来求我咯。”
一路上,陶白就听她花式夸赞蔺情的医术有多牛逼,找他的病人都预约到了明年。
到了火锅店,老板已经在二楼靠窗处给她们开了锅,菜品酒水摆了满满一桌。
秋生没和他客气寒暄,老板和她们打了声招呼,便下了楼。
她们坐下后,陶白这才有时间看一眼微信。
秋生就坐在她旁边,见她一直划拉屏幕,小脑袋凑了过来。然后,她指着聊天框顶端那个群名为“一中xx届群魔乱舞”的同学群。
她连声啧道:“这群人疯了吧,大晚上不睡觉这么能水。”
陶白点头,随后退出了微信,把手机放到一旁,涮了一片毛肚放进秋生的蘸碟里。
“群里正在组织同学聚会。”秋生夹起来吃掉,“淘淘你去吗?”
陶白笑着摇摇头:“我就不去了。”
高中那两年的短暂时光,除了秋生,她就只有在高二下半学期和余航与林嘉木稍有往来。她不知道别人的同学聚会是怎么样的,至少,她青春里唯一可以回忆的几人她都有联系。
那些曾经的同学与她而言不过是一起待过几年的陌生人。
学生时期不曾往来,成年了自然也没有可以追忆的过往,聚什么呢。
秋生点点头,放下筷子。
她托着腮帮子,看着陶白道:“其实同学会蛮无聊的,就是吃吃喝喝再唱歌歌吹吹牛逼,然后说说谁混得好,谁混得差。说到底,同学相聚的目的一点都不纯粹,就是一群成年人在互相攀比。”
成年人的世界,自然有一套生存法则。
这些都是很正常的社交现象,就看你愿不愿意顺势而为。
陶白用公筷往秋生碗里夹了一片肥牛,淡声道:“所以不想去。”
秋生笑眯眯地看着她,没有再聊这个话题,转而问道:“这次大醋王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国啊?”
陶白正巧回了大醋王一条消息,闻言失笑道:“我说这个外号到底是从谁嘴里出来的?哪里就这么夸张了。”
如今就连苟旭和夏生一提起许斐,张口闭口就是“哎那个醋王”怎样怎样怎样,真是闹得人哭笑不得。
许斐哪里就那么……嗯,好像是有一点。
陶白想想自己都笑了。
这个外号当然是从秋生嘴里出来的,但秋生不说。
“你家那位占有欲多强,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啊。”秋生说着翻了个白眼,“斐哥防男人也就算了,连我都防。我不管,今天晚上我要去酒店和你睡一个被窝,你自己看着办吧。”
“你家蔺先生同意啊?”陶白不甘示弱地回击,要说占有欲,蔺情和许斐不遑多让,秋生连想去美国找她玩两天蔺情都不同意。
因为年纪轻轻便医术卓绝享誉四方的蔺中医脱不开身,偏又离不开小女朋友。
半斤八两,半斤八两啊。
“有他什么事儿。”秋生一拍桌子,“我想跟谁睡就跟谁睡,不虚他。”
“你有本事当着他的面说。”陶白看着她身后,声音越说越小。
秋生嚣张的表情一窒,心里一个卧槽,心想不会吧,这都能追来。她忙改口道:“不,我没本事,我说着玩的,我只跟他一个人睡。”
边说边扭头,结果后面空无一人。
“陶小白!!”
陶白乐得不行。
这顿火锅吃了两个多小时。
秋生没问陶白为什么回来,陶白也没说为什么回来。
夜色深沉,天空中繁星点点,楼下的街道上,偶尔响起的鸣笛声都像一曲无规则的乐章,莫名让人心情愉悦。
秋生一个高兴就喝多了,她整个人晕乎乎趴在桌上,抓着陶白的手腕嘀咕:“淘淘,你回来了啊。”
陶白也趴在桌上,和她脑袋挨着脑袋,看着楼下霓虹闪烁的街道。
“嗯,我回来了。”
“回来好,瑞阳是家嘛,再不好也是家,感情不一样。”秋生胡乱地伸手,三指虚搭在她的手腕脉搏上,“来,让半吊子秋生给你把把脉,庆祝你回瑞阳。”
陶白知道她是彻底醉了,轻笑道:“哪有人这么庆祝的。”
“秋生啊,秋生就这么庆祝。”她迷迷糊糊地说,“最近大胡子在教我把脉,学不会就亲我,气死我了……秋生为了不被他的胡子扎嘴就使劲儿学啊学,以后秋生就是咱们瑞阳最牛逼的女中医了!排号都要排到关丘去!”
“嗯,秋生以后一定是瑞阳最厉害的女中医。”
醉得都开始说小两口的私密话题了。
秋生乐不可支,废了半天劲儿才把三个指头摆好:“寸关尺,淘淘懂不懂什么叫寸关尺?我跟你说电视里那些神医都是骗人的,他们把脉只用两根手指头……那是错滴。”
“嗯。”陶白偏头看着小醉鬼,“他们是错的。”
小醉鬼就爱别人顺着她,小鸡嘬米点头:“对,他们是错的,我才是对的。”
她表情神秘莫测地搭着陶白的脉搏。
陶白再次偏头望向窗外,夜空中,机翼闪着红色的亮光飞向远方。
见此,她突然就有些想念那个远在大洋彼岸的男人了。
许斐本来说要陪她一起回国,但被她拒绝了。
想起他在机场沉着脸不高兴的样子,陶白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想他了啊。
“淘淘你这脉象……”半吊子女中医秋生秀美紧蹙,三根手指挪啊挪,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按了一会儿眉头越皱越紧,“不太对劲啊……”
陶白喝了点酒,此时想着许斐脑子有点晕,没太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反而点开桌上的手机给许斐发了条短信。
-想你了。
许斐几乎是秒回。
-不让我回来。
还闹上小脾气了,陶白轻笑,一连发了两条。
-让。
-现在让了。
许斐没回复了。
陶白等了一会儿,又戳了戳毫无反应的手机,他还是没回。
这个小气的男人!
“淘淘。”半吊子女中医哆哆嗦嗦松开了她的手。
陶白心不在焉“啊”了声,咬着唇猛戳没有反应的手机。
许总啊许总,你工作那么忙,怎么可以任性地跟着我跑,那么多个家庭还指望着你吃饭呢。
任性,小心眼,还不回我信息!
秋生缓慢地扭头,看着她结巴道:“你这个像是喜、喜脉啊。”
陶白戳手机的手一顿,茫然扭头。
“喜什么?”
“脉啊!”秋生猛地一拍桌子。
见她还没反应过来,秋生直接吼:“我要当干妈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