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怡梦并不愿意把这么小的孩子往坏了里想。
他迟疑了一下,绕开士兵,走了出去,把那孩子扶了起来。
“小少爷是想救他吗?”马幼南作为保护他的人,连忙跟了上去,目光警惕地望着那个孩子。
刘怡梦小心翼翼地扶起那孩子,眼睛一直看着她怀里的那个小孩。
他见过的孩子大多是胖乎乎肥嘟嘟的,一身皮肉养得精细,就跟上好的琼玉一般。
可那小孩怀里的孩子面色青黄,只剩下一张皮包着稚嫩的骨头了,那干巴巴的模样,活脱脱的一副干尸,哪儿有他以前看到的那些小孩子一半的胖?
刘怡梦只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胸口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原来,小孩子还可以长成这种样子吗?
那孩子明显已经没了呼吸,胸口没有了起伏,肚子干瘪凹陷下去,就像是一个空荡荡的碗。
由于靠的十分近,刘怡梦的鼻子甚至可以闻到那浓郁的来自尸体的腐臭味。
“你还好吗?”刘怡梦强忍着不让自己捂着鼻子,关切地小声问道。
那孩子抬眸,看向刘怡梦。
刘怡梦被他的目光瞧着,只觉得整个人的脑子都变成一片空白。
这是怎样的眼神啊?
如同死水一般,没有波澜,里面没有纯真和好奇,只有麻木。
这哪里像是孩子的目光,这分明就是一个将死之人的目光。
她已经没有了或者的yu望了。
下意识的,刘怡梦的脑海里就出现了这个想法。
她不想活了。
越是观察,他越是肯定自己的想法,也越让自己心惊。
这孩子心里肯定明白自己怀里的那个孩子已经死了吧。
只是她在自欺欺人,自己骗自己......
“你......”刘怡梦想开口安慰一下,可是他发现自己学过的东西中,竟然没有什么可以帮助他,安慰眼前这个心如死灰的孩子。
他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情况下,便一把抱住了这个孩子,把她搂在自己的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干巴巴地安慰道:“你,你别难过,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孩子被他抱住,一开始整个人呆愣愣的,也不挣扎,只是任由他抱着。
过了一会了,在刘怡梦小心翼翼地拍打中,突然哇地哭了出来。
可是除了第一声以外,她却硬是没有发出多少声音。
她紧紧回抱着刘怡梦,头埋在他的怀里,若不是刘怡梦能够感觉到自己胸前的衣服变得越发湿润,还真的很难发现她在哭泣。
刘怡梦越发心软,心里越发难受。
旁边,马幼南也松了一口气,笑着说:“哭出来便好了,哭出来便好了。”
这种时候不怕她哭,就怕她不哭。
刘怡梦感觉怀里的小可怜剧烈地喘气,忙拉开她,这才发现她哭得太急了,上气不接下气,再加上身体虚弱,便不由得开始喘气。
他手忙脚乱地帮她拍背,帮她匀气,生怕她一口气喘不上来,出个意外。
旁边有不少难民围观,但是她们碍于旁边虎视眈眈的士兵,都不敢靠得太近。
大多数普通人,总归是想活着的,就算是碌碌无为,就算是浑浑噩噩,能活着便是极好了。
马幼南扫视了一圈那些麻木的人,心中叹息:有时候,无知也是一种福气。
她们不用管是谁做皇帝,她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所在县城的官员的名讳为何,他们也不用知道人为什么活着。
她们只需要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过好了,便会觉得幸福。
她又看向刘怡梦,这个从蜜罐子中出生的少爷,心中不由得叹息。
也许只有这种被宠得不谙世事的少爷,才会真切地对这些底层的老百姓生出怜悯来吧。
可惜这有有何用呢?大少爷终归是大少爷,他会怜悯,却很难感同身受吧。
却道刘怡梦正安抚着他怀里的孩子,便觉得身上忽然变重,这孩子竟然晕倒了。
他被吓了一跳,求助似的望向马幼南。
马幼南摇了摇头,“少爷,将军有令,不能随意把人带入营地内。”
刘怡梦一听是姜如的命令,便迟疑了,他并不想让娘难做。
军令如山,这是娘教过他的。
他只是迟疑了片刻,便说:“那能不能给他喂个水?”
他每日也只有吃饭的时间才能得到一些吃食,自从跟了队伍,点心蜜饯之类的东西,是见都没有见过的,所以他身上什么吃的也没有。
如今还没到饭点,他能做的也就是喂点水了。
“这个可以。”马幼南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悄悄地观察着四周。
四周蠢蠢欲动的人发现刘怡梦竟然只是准备给那孩子喂点水,嫌弃地撇了撇嘴,顿时就熄了某些心思。
刘怡梦根本就没有察觉到自己刚刚和危险擦肩而过。
他小心翼翼地给孩子喂水。
刘怡梦身体不好,跟着队伍长途跋涉,时间长了,身体估计得完全废掉。
姜如自然不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所以就让赵医师配了特制的药水让他随身携带着。
这药水里放了参片,虽然不多,但是也足够滋养身体了。
那孩子喝了水,果不其然,没多久就行了过来。
她看到自己躺在刘怡梦的腿上,顿时红了脸蛋。
当然,她脸上黑乎乎的,根本就看不出来。
刘怡梦见她醒了,心里松了一口气。
“你没事就好,你再坚持一会儿,待会儿就有粥喝了。”
那孩子点了点头,恋恋不舍地从刘怡梦的怀里坐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刘怡梦没话找话说。
“小牛。”
“小牛?”
“嗯。”小牛羞涩地低下了头,她知道自己的名字肯定是不好听的。
刘怡梦摸了摸她的头,小心翼翼地问道:“小牛,你的家人呢?”
小牛沉默了,目光落在了旁边被一件衣服包得整整齐齐的襁褓上。
刘怡梦见状,连忙解释道:“我用衣服包着,苍蝇就没办法靠近了。”
小牛垂着头,身上的悲伤几乎肉眼可见。
“你......你别难过了。”刘怡梦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他心中有些懊悔,早知道就不问那个问题了。
想想也知道,两个孩子在一起,其余的家人肯定已经不在了。
说不定那个孩子是小牛唯一的亲人了。
不然小牛之前也不会那么心如死灰了。
“他们,都死了,娘,爹,哥哥,妹妹,都死了。”小牛说了见面以来,最长的话。
她的声音沙哑,说话的时候断断续续,仿佛很久没有说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刘怡梦听着,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