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寒江孤筏

江水映照着晴朗的天空，那朵乌云早已经不知飘到何处去了。

微风从江上吹过，抚起一条条水波，江岸上的山林间不时传出林中小动物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欢快，又似乎有些幸灾乐祸之意。

然而哪怕那亭中的老婆婆语气中满是威胁，所有的一切都还十分平静，因为夜幽依旧站在竹筏之上，迎风而立。

听着这句话传入耳中，夜幽只是眉头微挑，嘴角微翘，说道：“筏上已无蒿，退去恐怕是不能了！”

两个修仙者乘筏而来，习惯性地放弃了使用长蒿的打算，全是靠天地灵气推着筏子前进，尽管夜幽这般说了，那老婆婆又如何能信，但是却已经听出夜幽话里的意思。

老婆婆长呼了口气，从长椅上站起，杵着那根与她一般高的拐杖，颤颤巍巍走到栏畔，边走边说道：“乘筏而无蒿，难道就不怕有去无回？”

夜幽依旧平静回道：“既然有去，自然有回！”

老婆婆闻言，满是皱纹的脸看上去越发沧桑了几分，此时的她已经皱起了眉头，只是因为皱纹太深，根本看不出脸色的变化，只有那两道缝隙中的目光产生了细微的波动。

只听老婆婆轻哼一声说道：“本苑位置这般隐秘都被你们找到了，既然来了那就别回去了！”

她说着，一只手从拐杖上移开，缓缓落在了面前的木栏上，随着这轻微的触动，一股天地灵气波动瞬间从栏杆上扩散开来。

波动一直笼罩了整个桥廊，而后顺着桥廊传到桥底部的江水之中，只是眨眼之间，那桥洞下的江水便结了冰，有水里想要跃出水面的鱼儿瞬间被冰块卡住。

紧接着，在她身前的空中，一柄冰霜之剑由周围的天地灵气凝结而成，寒气肆意，摄人心魄。

随着她的动作，一身造极初境的修为展露无遗，此时的夜幽总算皱了一下眉头！

看着不远处那个老婆婆，他感到十分疑惑，然而很快微锁的眉心便舒展开来，似乎是想通了一些事情。

“想不到，清林苑隐匿踪迹避世不出，竟然又出了一个造极！”

夜幽心中生出了一股感慨，想当初自己造访各大仙门的时候，造极境也才只有掌门一人，这个老婆婆倒是给了一些惊喜。

然而他并没有丝毫的担心，一个造极初境还不至于让他着急。

老婆婆发出一声瘆人的冷笑，随后枯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掌朝前一挥，其身前的冰霜之剑便席卷着周遭的寒意破空而去，目标赫然便是夜幽。

冰剑很快便抵达他面前，带着无上的威势，便是下方才江面上才凝结出来的冰块都出现了些许裂纹，那条鱼趁此机会挣扎掉入下方的江水之中，消失不见。

此时，黎老的身形闪到了夜幽跟前，面色微凝，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只银光灿灿的毛笔，只见其将毛笔在身前空中轻轻一点，写出了一个“丶”字。

江面上四周天地灵气霎时间冲进了这一字中，瞬间将原本极为扁平的字撑大了无数倍，这个字此时就像一把巨大的剑，由毛笔画出的一把剑。

剑尖骤然间倒转，迎着前方冰霜之剑而去。

在见到这个字时，那老婆婆隐约发出了一声轻咦，有些意外又有些疑惑，心想这人才通法巅峰，如何能够施展出如此威力的一记仙法？

这记仙法明显比她的冰剑都不遑多让，甚至气势上反而超过了自己！

夜幽看着那个字，脸色始终平静，他并不意外于这个字的威力，因为他知道这个字的不简单，乃是黎老从功法中自行领悟出来的符文。

符文一出，同境界内基本无敌，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符文在修仙界一直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来历神秘，威力神秘，即便是此时的黎老，也只悟到了这个符文的冰山一角。

这一笔只是一个字中的一笔，也可能只是半笔，然而这一记在黎老手中施展开来，便足可媲美普通造极初境随手挥出的仙法之威，要是将这个字完整写出，其威力不容小觑。

两柄剑在空中很快相遇，剑身相互摩擦出了些许雪花，那冰霜之剑竟是因此而偏离少许，随后从黎老二人的身旁擦过。

反观那柄符文之剑，前进的方向并没有因此而偏移分毫，带着无上的威势直冲老婆婆的面庞而去。

那老婆婆明显神情有些慌张，退了数步，直到身体靠在了另一侧的木栏上才停止。

之所以如此，一是因为这种仙法她从未见过，心中有些不知如何应对，其二是眼前这人所展现的功法，令他忍不住想到了很多年前的某些事和某些人。

事态紧急，容不得她多想，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冷哼一声后手中拐杖猛然锤地。

有飓风迅速在她跟前地面卷起，有些老旧乌黑的衣服迎风猎猎作响，飓风很快升起一丈之高。

嘭！

因为天地灵气的快速流转，水尽亭最终支撑不住，顶部被灵气顶开，发出一道强烈的爆炸声，瓦时纷飞，烟尘四散。

飓风像是在水里的巨大漩涡一般，不停从四周吞噬着一切，当然也包括那柄符文之剑！

当符文之剑进入那漩涡中，很快消失不见，然而也在同一时刻，漩涡发生了强烈的爆炸，余波从爆炸中心扩散开来。

老婆婆脚下的水尽亭炸毁成粉末，灰头土脸的她从烟尘中带着剧烈的咳嗽颤颤巍巍走了出来，而水尽亭也消失在了江面之上，水尽桥廊也因此而缺了中间一块。

遭此一击，老婆婆脸色微微泛白，但在耗费大量元气之后，总算将那符文给挡下来了，此刻有些心有余悸。

而作为符文的施用者，黎老的状太也不太好，毕竟符文威力巨大，消耗自然也大，在那冰霜之剑从其身旁擦过时，他自身也感受到了不轻的压力，一口老血已经含在了口中。

夜幽很及时地扶住了黎老，说道：“能越境而战已经难得，接下来交给我吧！”

黎老也没有矫情，微微颔首，而后将口中的血一口啐掉。

两人很快将注意力放在了前方的烟尘中，因为江面上从未停过的风，烟尘很快散去，一道身影伫立在水面结成的冰上，杵着拐杖不停咳嗽着，状态看上去十分虚弱。

然而夜幽神情却变得专注起来，尽管他自己也是造极初境，尽管他并不怎么将对方放在眼中，但毕竟是造极的修仙者。

修行不易，如今在修仙江湖里，能够造极的人屈指可数，他们应该得到最起码的尊重。

更主要的，还是因为此时那老太太已经变了，变得不再像先前的模样。

她脸上满是褶皱的皮肤在江风的吹拂下一点点脱落，面目变得极为狰狞可怖，枯槁的手就像瞬间腐烂了一般，变得脆弱不堪，就连拐杖也倒在了冰面上。

老婆婆整个身躯开始扭曲，本就佝偻的身形逐渐蜷缩成一团，身上老旧的衣服变得宽松不少，直接滑落，在夜幽释然以及黎老惊骇的目光中，这护苑妖兽总算原形毕露！

黎老有些难以置信，片刻后才回过神来，不由苦笑说道：“那么喜欢人皮吗？”

夜幽望着前方那处，眼神满是希冀，说道：“妖兽修到第五境便有机会化成人形，这条明显就等不了了，传闻中说的清林苑另一条护苑妖兽神秘莫测，原来是这副鬼样子！”

前方那老婆婆已经不再是老婆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体型跟人类差不多的水蛭！

在这漓江之上，天地灵气浓厚，而且水蛭更是多得数不胜数，但能够有机会修炼到通法的却少之又少，更别提造极了，兴许在某处隐蔽的水下石洞中还有不少才堪堪始行的妖鱼。

关于清林苑护苑妖兽的传闻在修仙者的认知中传了很久，却从未有人见到过这条水蛭的真面目，此时看来确实也不奇怪，毕竟谁能想到，清林苑的另一条护苑妖兽竟然会是水蛭这种看上去就让人反胃的物种。

无数年前，黎老随侍夜幽行走江湖时便来拜访过清林苑，当时并没有碰见那头牛鲨，但在这水尽亭中见到过一个老婆婆，并没有太在意，只是有些奇怪罢了。

看着不远处那条在冰面上缓缓蠕动的水蛭，夜幽有些无奈地转头看了看黎老，像是在说：“这也太恶心了吧？”

黎老也十分无奈地摊了摊手，随后努了努嘴，仿佛在说：“恶心还不是要打？快去！”

哪怕夜幽造极的修为在这里，但肉眼见到这么大一条水蛭，头皮都发麻了，犹豫了片刻后说道：“要不然算了？”

黎老没有说话，对于公子的心态实在有些可笑又可爱，他本以为公子只是随口说说，哪知道才听夜幽说完，便觉脚下的竹筏缓缓朝后退去，他只得沉默不语。

在竹筏动的时候，夜幽的眉头却皱了起来，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他以为是黎老听了自己的话之后便有所动作的了，于是回头去，正想解释自己只是随口说说的。

却是这时，他见到了在来时的江面上已经变了，脸色顿时变得阴沉起来，急忙提醒道：“小心！”

黎老察觉到了身后的灵气波动，回头看去时，那头牛鲨早已不知何时来到了竹筏旁边，并且跃出水面张嘴朝黎老冲来。

来不及多想，手中毛笔直接抛出，朝着牛鲨口中掷去，毛笔上附着极为强悍的元气，以更快的速度触碰到牛鲨的上颚，刹那间便从其脑袋后方冲了出来。

牛鲨被一击毙命！

巨大的尸体砸落在水面上，溅起不少水花，湿了黎老的下半身！

从之前跟牛鲨的战斗中来看，这条鱼虽然是通法的修为，但并不习惯使用仙法，每次出击都靠那两排牙齿，有点傻乎乎的感觉。

在牛鲨身后不远处江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水花四溅纷飞，其直径于江同宽，一股强烈的吸力从中传出，明显已经阻断了夜幽二人的退路，至少是无法乘筏离开了。

便在牛鲨身陨之时，一道带着不屑的苍老声音从漩涡中传出：“哼，蠢鱼！”

那漩涡就像一个巨大的喇叭一般，将声音放大了无数倍，回荡在漓江上的山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