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月盈月缺

望月祭是灵月派五年一度的新弟子入门试炼大会，同时也是大秦国重要的节日之一——

迎冬节。

世人都知，在天苍大陆的版图上，目前已探索的区域共有七国一州，秦国位于东北方向，疆域面积辽阔，灵脉分布较广，是各大修仙门派扎根散叶的福地。

而灵月派，占据了大秦最优质的灵脉资源——天轮灵脉，且以此为核心，建造了举世闻名的“灵月十二峰”。

以最高峰“白玉峰”作为主峰，其他次峰尽是按照玄奥阵法分布排列，分别名为广寒峰、金蟾峰、素魄峰、瑶镜峰、素娥峰、孤轮峰、银弓峰、太清峰、五羊峰、金波峰和玉桂峰。

各大峰之间通过灵力加持的勾锁吊桥连接，空中设有禁飞法阵，若无门派通行令强行施展御空之术或使用飞行法器，会直接被宗内大阵攻击，轻则坠落山崖、重则透体而亡。

陆灵秋选择前来灵月的原因有两个：一是此派作为修仙界中一流的豪门大派，整个门内建筑设施、门派结构等竟然无一不和“星辰”、“明月”有着多多少少的联系，尤其是这“灵月十二峰”，竟全部都有月亮的寓意，这对于想解开无月之谜的他来说，至关重要。

其二便是，他相对喜欢灵术。开发灵术是他的乐趣之一。

他认为灵月派作为大秦国修仙界的灵术发源地，定然聚集着半个修仙界最强大的灵修和弟子，以及最高级、最前卫且最一流的灵术，他想以此来检验一下自己的境界到底达到了什么程度。

——前提是尽量不惊动他人。

以此作为花宫之外的另一个落脚点，还是相当不错的。

自不久前苏醒以来，他便发现，自己的脑中存在着一段被侵蚀过的记忆，很多事情虽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却不知为什么是这样，这让他感到无比费解和恐惧。

比如，掌握很多灵术，却不知是在何时学的；懂得很多道理，却不知什么时候悟的；拥有很多异宝，却完全想不起来都是怎么得到的。

诸如此类的问题太多太多，最让他在意的就是——

印象中的黑夜里，明明有皎月高悬，而今，却仅剩繁星。

曾几何时，在模糊到几近消失的记忆边界处，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最喜欢的，就是美丽之物。

一切唯美的存在都让他沉迷。

而观月赏月、看月盈月缺，体会那份让人心安的静谧之美，则是他最高频率、最愿意去做的几件事之一，和读书一样喜欢。

“一定是有原因的。记忆不会无缘无故消失，记忆中的画面也一样。”

他这样想。

……

灵月山脚下有一处方圆数十丈的广场，广场四周由石质阶梯堆砌，正中央有一座巨大的灵鼎，鼎上雕刻着各种星宿命座，玄奥至极。

此处被称作望月台，乃灵月派往年举办望月祭的场所，每到这时都人满为患，今年也一般无二。

陆灵秋领着慕青在天黑前赶到了此地，为了不暴露修为，二人一路上只是慢悠悠的步行，不像有些前来应试的弟子，刚学会些比较基础的“御风诀”之类的辅助灵术，就迫不及待地显摆出来，在部分路人羡慕的目光下，消耗着自身本就不多的灵力去用来赶路。

这样的人估计到了试炼之时，真正需要用到灵力的时候，大概率会捉襟见肘吧。

毕竟，喜欢炫耀的人，往往都是一瓶不满半瓶晃的。

天色渐暗，此时距离望月祭正式开始还有一个时辰，望月台上已有数名身着灵月道服的弟子开始布置场地。

他们将一些泛着微弱蓝光的石头镶嵌在巨鼎四周的地面凹槽里，很快，整个台上便散发出微弱却迷人的荧荧蓝光，看来是用于照明的。

陆灵秋还看到，台下四周那些明显是来参加入门试炼的修士里，竟还有些人走向人群后排，围绕着广场摆起了摊位。他们点上自备的灯笼，在地上铺了一层破布，将准备出售的各种物件摆在上面，便开始吆喝起来。

“自制灵符纸，便宜不贵！适合初学制符的朋友们入手，快来看看呐。”

“二手灵器，好用实惠，道友们万万莫要错过哈！”

“南疆烈毒蛇，新生幼崽，五枚灵石一条，培育成熟血赚不亏！”

“灰粉迷沙，家用外用皆可，具体功效请感兴趣的师兄师弟们主动来找小妹咨询，价格详谈哦~”

或许是往年形成的规则罢，在望月祭开始前的空余时间里，来自天南海北的修士们都抓紧宝贵的时间和机会来进行交易，有收灵石的，有以物换物的。有人流动，便有市场。

陆灵秋看着这人头攒动的场面，不禁有些无奈。

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越是拥挤，便越吵闹。

很多人喜欢热闹，而他，只觉得聒噪。

慕青乖巧地捏着他的衣角，紧紧地跟在他身旁，看向这些摊位的目光中带着些许好奇。

毕竟在妖族里，很少有这种公平和谐的交易。大多数时候，想拥有一件宝贝，都是通过掠夺与杀戮来达成的。

她在天鹿一脉苦修至今，几乎没有出门游历过，那日若不是没有生存经验的她实在饥饿难耐，她也不屑于对几个炼气期的虫子下手。

“人类修士的行为真是难以描述呢。”她小声感慨道。

“想逛逛吗？”陆灵秋回过头来看了看她。

每次近距离的凝视都是一种惊艳，饶是他见过太多仙姿玉色，也仍然会对少女精雕玉琢的可爱模样难以抗拒。

“可以吗？”她眼中一喜。

“当然。”

他拉起她的手穿过人群，走向摊位聚集之处。

一路上人多眼杂，有些心思叵测的渣滓见他身旁居然有如此楚楚动人的少女，竟心怀不轨地默默靠近，故意挤过来欲要蹭她甚至试图伸出猪手暗中摸一把。

全都被陆灵秋不露痕迹地隔开了。

毕竟他不想看到少女暴起杀人。

当然，他自己可能也会忍不住，把这聒噪的地方化为阿鼻地狱。

毕竟，自家灵使，只能自己使用。

他护着慕青，终于来到了一处令她感兴趣的摊位旁。

看到各种散发着不同属性灵力的漂亮首饰，少女停下脚步，晶莹水灵的眸子里好似有明亮的光，她弯下腰，拾起一枚小巧精美的戒指，喜爱地注视着指环上那枚朴素却别致的浅绿色宝石，转首甜甜地道：“灵秋哥哥，我想要这个。”

摊主是个戴着青纱斗笠的女修，身材玲珑，看服饰应该是异国人。她心底羡慕地看着好似情侣的兄妹二人，对陆灵秋冷冷道：“初级灵戒，一方空间。三百灵晶。”

在天苍大陆的修仙界中，一百块灵石等于一颗灵晶，一百颗灵晶等于一枚灵玉，普通门派的弟子，每个月通过做任务获得的的灵石补助，也就只有数块至数十块而已。

三百灵晶的价格，几乎是低阶修士不吃不喝打工五十年以上才有可能消费得起的了。

这也太黑了，普通人谁会买啊。

难怪此处围观者甚少，原来这位摊主根本没把低购买力的底层修士们放在眼里。她的目标或许是比较有钱的豪门子弟。

但既然孩子喜欢，当主人的自然要尽可能满足。

他刚要点头同意，这才想起，自己根本没带灵晶。

或者说，他没有灵晶，亦没有灵石。

“呃……”

“怎么了？”慕青见他表情不对，还以为是自己任性过了头，想要的东西太贵了，便道：“要……要不我们就别买了吧。”

她依依不舍地把戒指放回原处，牵起陆灵秋的手就要离开。

却被他叫住。

“等下。”

陆灵秋从储物戒指中摸出一物，看向摊主：“以物换物也可以，对吗？”

女修眉头微皱，不耐烦地点了点头，补充道：“必须物超所值。”

“既如此，我打算用此物来换这枚戒指。”

他手背在上，用灵力将手中之物包裹住，递向对方。

女修迟疑了一下，接过他手中物事，发现竟是一个白色小瓶，遂背过身去，戒备地将瓶口打开闻了闻。

下一瞬。

奚飞鸟的瞳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猛缩了一下，面纱之下，她瓷娃娃般精致的面孔上被骇然之色完全笼罩，心中的惊骇似狂涛巨浪。

“万……万灵琼浆！！！”她脑中似有无数道声音在对自己狂喊，此物莫说是区区一枚初级储物戒了，就算把她做的这些空间首饰全部拿出来换，可能也比不上这一瓶灵浆的价值。

“怎么样，可以么？”

看着女修明显在尽力克制的微微颤抖的背影，陆灵秋微笑着问道。

同时心中也感到纳闷，一般的修士可能根本分辨不出这是什么东西吧……

“当、当然可……咳，嗯，还算不错。”她回过身来，麻利地把小瓷瓶收入怀中，并将那灵戒捡起递给少女：“是你的了。”

慕青喜滋滋地接过戒指，当成宝贝似的抚摸了好多下，然后才一脸好奇地看向陆灵秋问道：“灵秋哥哥，你用什么东西换的呀，是不是……很贵重的东西啊？”

“不贵。只要你喜欢就好。”他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拉着她走离摊位。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奚飞鸟恍惚了片刻，回过神后素手一招，整个摊位上的全部物件竟都凭空消失。

夜幕降临，她遁入阴影，消失于无形。

仿若从未出现过。

天上星辰闪烁，身边嘈杂声渐歇。

遥远的灵月白玉峰上传来一声悠长钟鸣，众人知道，望月祭，要正式开始了。

人群中，慕青在陆灵秋没有注意到的一瞬间，

偷偷把戒指戴在了右手中指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