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以绳络悬于井中已一上午,店家捧上瓜来一刀下去,咔嚓有声,凉气四溢,连眼睛都是凉的。
“王水旺,将瓜拿下去给兄弟们分吃了,解渴解乏……给黑娃他们也送去一些,今日我请客,瓜管够!”
金水镇南郊外一处瓜铺,四周一阵道谢之声,仅有一人冷笑一声:“我自己有钱,不劳王公子挂心了。”
“嘿,你这不识好歹……”
王公子制止王水旺:“黑娃,我并无看不起你之意,师月心老师曾说,人人平等,你吃我一个瓜,不见得便在我之下。”
“人人平等?若是人人平等,怎么你请得起别人吃瓜,有些人却种了瓜,自己都舍不得吃?如此世道,说什么人人平等!”
“人人平等,此乃是由内而外,先是人格平等,既不看不起别人,亦不觉得低人一等……”
“哈哈,说的真好,不过师尊曾说,这世间无有平等,只有公平,我也认为如此,人生于天地,高矮胖瘦皆为不同,聪明蠢笨都是不同,便是连出生都是不同的,如何就能平等了!”黑娃道:“人无平等,法有公平!”
“何为人?何为法?”
“人,便是你我,便是师月心老师,也不过是人!”黑娃目光灼灼:“只有如师尊一般,无私才有公正、公平,才是法!”
“……哎,”王公子叹气道:“师尊常说:无欲则刚、有容乃大,谁人不知道他的确是公正无偏,但是寄希望于一人,风险太大,万一……师尊仙去、或是飞升,不过是人亡政消……”
“大胆!”黑娃大怒:“师尊定然会一路踏破境界,寿与天齐,将这公平之法流传千秋万世,建立公平世界!我等作为弟子,亦要全力支持师尊,似你这等自怨自艾之人,有何资格做师尊道兵!”
黑娃旁一人大叫道:“王公子,你这个呆公子!你完了!敢咒师尊,回去定要重重告你一状,将你们这些叛逆赶出道兵院!”
王公子忙道:“话不可胡说!我敬师尊如父母,何敢咒他!黑娃你们不吃瓜便罢了,又何必咄咄逼人?我自知平等之道乃是任重而道远,不过若是经我等不懈努力之宣传,人人都有这观念,我想离平等盛世,恐怕也不远了吧。”
“呸,你们的平等大道我可不稀罕,太假了!”黑娃道:“我劝你们以后少听师月心老师的道理,都是假的,比起师尊何止肤浅一万倍!”
王公子等人似对师月心十分尊敬,尤自抗辩:“师月心老师曾言,先有公平,再有平等,也无不可……”
“哈哈,王德发,休要胡言,难道在你心中,师月心老师与咱们师尊也是平等的?”
“我有何不敢?便是师尊也不禁师老师之言!”
“逼格胆!休要听那妖妇之言!”黑娃大笑:“我听闻那妖妇委身于师尊,定然是师尊在上,妖妇在下!难道公平之后,妖妇要爬到师尊上面?然则究竟谁上谁下,总有個高下之分吧,如何便平等了?”
请人吃瓜的王公子摇头叹息:“……黑娃粗鄙!”
黑娃身边一群浪荡小子,便大声哄笑:“什么粗鄙,你可呆得很!巡山去喽,懒得跟这些平等小子罗里吧嗦!”
“呆公子,再会!”
一群人离开瓜棚大踏步而去,不断还有他们的谈论声传来,意气风发:
“哈哈,我等修道,不就是为了出人头地?什么人人平等,也忒假了!骗骗小孩子罢!”
风声之中,还有黑娃的教训:“出人头地不错,不过要记住师尊说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等有本事了,定要有所回报!”
“是,队长!”
瓜铺之内,还有十数名半大小子。
请人吃瓜的王公子摇头叹息:“黑娃这些人……如何就不理解?”
他的一伙伴当便取笑道:“呆公子,呆队长!别想啦,师尊也曾说过,凡事都要循序渐进,师月心老师也说:先有公平,才有平等,黑娃他们能做到公平,以后便也能明白平等之意。”
“哈哈,不想啦,吃瓜!吃完巡山去,可不能被黑娃他们那一组超过了!”
“正是!”
……
瓜棚之内,等这伙少年全部离开,仍有数名赶路的商客,正在吃瓜歇脚。
“店家,方才我们吃的瓜多少银子……”
“客官,本店之前的所有消费,都由方才那一位王公子买单,他已经付过银子啦!”
“……哦,那一位王公子,倒是……豪气。”
店家乐呵呵道:“客官听口音,是外地来的?可知牛真子牛仙人?”
“牛仙人,如雷贯耳,自然是知道的。”
“那便是了,方才那些小伙都是道兵院的道兵,便是牛仙人的弟子,月俸可有不少钱!作为仙人弟子,最难得平易近人,便是跟我们这些乡野村夫也是聊得来,常与我们讲什么人人平等,大同盛世,我等虽是不懂,也觉得是很了不得的事。”
旅客便笑:“人人平等,自然是很了不得的,这些年轻人真是了不起。”
“当然,都是牛仙人弟子,牛仙人,可不了不得!”
旅客点头赞同:“这是自然。”
旅客谢过之后,便有两名同伴一起上路。
一行人三人,走在乡间小路之上。
带头的旅客忽然道:“迷丧使,方才那些少年你亦见到,气象如何?”
迷丧使忙恭声道:“神君,牛真子的这些道兵,朝气蓬勃。”
“比之你所辖之地的青年,又是如何?”
迷丧使谄笑道:“神君自然是知道属下修炼道法,乃是迷丧之道,且我那所辖之处不过区区几岛,无法进取,只能怪力乱神,缺少鲜活之感……我那处青年,越是颓废,莪这道法便越为精深,如今属下修为正是突飞猛进!”
身旁的女子也笑道:“迷丧使近年来道行的确进步神速,迷丧炁越发精纯。可惜已是难以为继,如今你那几岛青年已是不滋丁,长此以往,你那岛民越发减少,以后你这迷丧炁从何处修炼?”
迷丧使笑道:“还得多赖春野使相助,以乱交炁助我岛民滋丁。”
“哈,人间便是种猪配种也须得收费,要我帮忙不是不行,那可不是白白帮忙……”
前头的物哀神君淡淡道:“难以为继,便不是大道。”
迷丧使语气无奈:“实是岛小民寡,无以发展,这才图谋神州大陆。”
物哀神君道:“今日见到此地青年气象,便知八云大人所授蓝梦之道,的确是直指大道,不过在邪马台风气已是另一个极端,却是实现不得。”
“斜月山心真子,定是得了我那蓝梦之道,在寒老郡孕育,此道成就稍慢,需要日久之功,且实现起来极为困难,不过一旦成就,改天换地。”
迷丧使心中羡慕,斜月山真传弟子好厉害的行事,居然敢以霸者境攻击人仙境,并取得一定成果,成功以下克上!
这等行径乃是勇士所为,值得敬佩!
心中所羡,嘴中却邪笑道:“那一位星真子离开寒老郡时被神君随手擒拿,可见这些斜月山真传若不是仗着人多,根本不是神君对手,神君若要对付星真子,自然是手到擒来。”
物哀神君却道:“当时那一位星真子失魂落魄,并非他真实水平,呵呵,他重伤初愈,却还能接我两招,可见修为又有精进……乃是得了我另一门大道,遭遇难以言喻之事,却又能重振精神,此人定能有所进步,我故此不杀他,送他入邪马台,令他承受男人无法承受之痛,若是承受得住,能从中汲取力量,磨炼意志,定然会绽放不一样的光彩。”
“……神君何必如此?”
物哀神君没有再说,他的道,乃是在最辉煌之时的陨落,不管是自己,还是别人,都是如此,将最精彩和辉煌定格在最灿烂一刻。
不过眼下他的心思,却不在星真子身上,甚至不在心真子身上,而在牛真子身上。
他曾与那一位小有名气的牛仙人交手,对手的实力……力量杂而不实,不过尔尔,若非当时无心纠缠,在十招之内,便能取了那一位斜月山先天境弟子的性命,当然,对一个先天境而言,能挡人仙十招,已是难能可贵。
如今听他道兵的言行,亦从侧面能看出一些那个牛真子之道,居然与八云大人教授的蓝梦之道,有些类似?
人无平等,法有公平。
其中蕴含的道理,便是令物哀神君,亦觉得耳目一新。
一个人的想法,决定修道的上限。
此人年纪轻轻,力量还不如何,不过却已是直指大道?
物哀神君,立时有了另一些打算。
“迷丧使、春野使,今夜我擒拿心真子之后便离开,追寻另外两道,不得在寒老郡多做停留,我知你们在对付牛真子,此人已陷入你们的计划之中,若是有朝一日你们将他擒拿,将他送到我处!”
“……可是……”
对于丁牛,迷丧使在计划中另有安排,一旁的春野使却是打断他:
“神君安排,无有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