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昭见方才还一动不动的身影突然转过身望了过来,她下意识想走人,可还未抬步,目光却撞上了一道清冷暗沉的视线。
男子横眉入鬓,不喜不忧,眸色清冷,峻朗的眉宇面貌间透着一股子难掩的清高傲岸......
细碎的落雪落在他的肩头,让人忍不住想上前去拂落。
可对方面上那种冰凉淡漠,却又无声将人推远。
沈千昭没有想到会看见这么一张已经于她看来,可以称为俊朗的面容,不由呼吸一滞......
好看的人,她见过太多了,可像这样的,却是头一回。
沈千昭站于原地,方才欲抬开的步子停了下来,她目光落在那道朝自己缓步走来的身影上。
如此容颜,世间难见。
宋怀抬步行至那主仆二人面前,目光平视,直到确认了眼前此人便是永乐公主,随即移开了目光,声色低沉平淡,恭敬一礼,“属下宋怀,参见公主。”
沈千昭有些失神,片刻,在采秋的提醒下,回过神来,眼神恢复如常。
她红唇微启,声音带着这个年纪的姑娘家独有的酥软,“宋怀?你便是父皇找来教我习武的人?”
宋怀始终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回殿下,是。”
白雪一点一点飘落在宋怀的身上,帽子上,在他身上一身黑的衬托下,显得愈加寒冷。
沈千昭甚至看见,对方的手,冻得关节通红,甚至有些发紫。
她蹙了蹙眉头,接过采秋手里拿着的另外一把伞,递给了眼前的人,“天冷,早些回去吧。”
宋怀却没有接过,依旧维持着那副样子,“不知殿下何时有时间学武?”
他声音语气算不上多恭敬,甚至是带了些东厂的番子独有的气势,但姿态却做足了。
让人挑不出一丝的错。
沈千昭红唇抿了抿,“你们东厂的其他人,也都像你这样吗?”
宋怀微微一怔,下意识抬眸望向沈千昭。
京中素来有传言,永乐公主长了一副与先皇后如出一辙的容颜,因此深得陛下恩宠。
宋怀眸色染上一抹不明所以,并不知眼前的小公主,为何有此一问。
半晌,沈千昭收回了目光,将手里的伞扔给了宋怀,后者反应极快,下意识接住。
采秋错愕地看着自家主子的举动,心中纳闷:主子这是心软了?
不过也是,这人来了好几次了,今日又在此站了这么久,吹了这么久的冷风,淋了这么久的雪,殿下性子虽娇纵了些,却不是铁石心肠之人,向来不愿为难人。
沈千昭被冻得有些发紫的唇瓣微启,白气渺渺,“明日午时过后来。”
说着,她抬步,与宋怀擦肩而过,往永乐殿走去。
采秋撑着伞连忙跟上,匆匆瞥了宋怀一眼。
倒是头一回见主子改变心意。
快要踏进殿门时,沈千昭不自觉地停下脚步转过身看了一眼,只见那人已经抬步离开,白雪飘落,洒在他身上。
他没有撑那把伞。
沈千昭眸光微深,这可真是个怪人。
有伞不撑,拿在手里。
采秋收起了伞,见沈千昭一直看着那怪人,好奇的问,“殿下,您真要跟着那人学武啊?”
沈千昭抿了抿唇,这才收回了目光,“让他来几日,便当他教过了,父皇那里,他也有得交待。”
东厂的人听命父皇,这人也是个直楞子,不懂变通。
自己又何必为难他。
采秋顿时明白了过来,原来主子根本没想学,就是把人留下,好让那位大人,在陛下那里,也能有所交待。
采秋笑笑,“那奴婢明日带他去偏殿等,不让他出现在正殿。”
在偏殿待着,自然无法碍殿下的眼。
可让采秋没有想到的是,沈千昭却道......
“无妨,带到正殿便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采秋傻了,怔怔地看着自家主子,怎么还要好吃好喝的伺候?
沈千昭红唇勾了勾,“挺好看的,不是吗?”
这样的一张脸,就放在殿里,时不时瞧上两眼,倒也不错。
父皇这人,倒是选得极好。
眼光甚好。
采秋:“?”
采秋一脸茫然,主子在说什么好看,她怎么半句听不懂?
梦中清醒,沈千昭缓缓睁开了眼,入目一片光亮,已是天明。
落雪的那一幕,仿佛还在昨日。
沈千昭掀开被子下床,穿上鞋子刚想往外头走去,却见宋怀靠在桌子上睡着了。
她眉头微蹙,提起旁边的外衫,行至宋怀身后,将外衫轻轻盖在宋怀身上,随即轻手轻脚在旁边的椅子坐下。
她单手撑着脸颊,看着宋怀。
睡颜安静,她指尖轻轻点在高挺的鼻梁上,一点一点往下滑动,最后落在绯色抿着的薄唇上。
沈千昭不敢怎么用力,怕惊醒了宋怀。
半晌过后,她轻轻靠在桌上,将脑袋枕在宋怀旁边,眼角弯弯,目不转睛地看着宋怀。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怪人呢,有伞不撑,淋着雪走。
有榻不睡,在这里坐着守自己一夜。
真是个不懂变通的傻子。
宋怀醒来时,睁开眼的那一瞬间,盈盈笑意的笑眼映入眼帘。
他微微一怔,以为自己还在梦里,下意识眨了下眼睛。
沈千昭突然轻笑出声,软白的指尖落在宋怀的额间位置,“宋大人,我昨夜做了个梦。”
宋怀也不急着起身,目光由方才的茫然转为柔和,“什么梦?”
沈千昭嘴角勾了勾,“我梦见下了一场很大的雪,你就傻傻的等在殿外,我给了你一把伞,你走的时候却不撑,就抓在手里。”
“宋大人,你说我梦里的你,是不是傻啊?”
沈千昭一边说着,指腹沿着宋怀的眉间,缓缓滑落到鼻梁。
宋怀只觉,那一只软若无骨的小手,摸到的,不是他的鼻梁,而是他胸腔里此刻跳得飞快的心。
半晌,宋怀声音沉沉,想了想,回道,“或许,是他不想弄湿你给他的伞。”
沈千昭一怔...这样吗?
宋怀缓缓拿下沈千昭放在自己脸上的手,握在手心里,“殿下在梦里待属下,倒是一如既往。”
就如初见那次,她自珠帘后行至自己眼前,一抹香帕,为自己擦拭去额间因酷暑冒出的细汗。
沈千昭笑笑,指尖悄然按了按宋怀的掌心,声音轻快愉悦,
“谁让我们宋大人,长得这么好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