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朦胧,宋怀却还是看清了那人。
那人视线与宋怀的视线撞上的那一刻,并没有偷窥被发现的窘迫,神色如常,仿佛真的就只是一个过路人,无意间撞见了。
宋怀薄唇抿了紧,他不是没有发现这些日子,那人三番两次有意接近沈千昭,接近的方式,却又像是巧合。
他想让沈千昭远离那人远一些,可又并不知该如何开口,无法借用任何的理由。
想起沈千昭在查西朝的事,宋怀面色凝重。
她不该查此事的,此事一不小心,就会把她自己拉扯下水。
若是如意楼暴露了,永乐公主,以及将军府的二公子,二人背后掌管着一家势力囊括整个大晋的“酒楼”,朝堂之上的那些官员,该如何想。
她又该如何自处。
她所秘密筹谋之事,是否也会因此暴露在众人眼前,连带着先前那些筹划,只怕也掩盖不住。
所有的事,都会牵连在一起。
西朝的人,绝非善茬,敌暗我明,不得不谨慎。
甚至是,宋怀根本不知道,西朝里,对自己下杀心的人,对虞政下手之人,究竟是谁。
十几年前所有的事,就像一团危险的迷雾,解不开,一旦牵扯进去,就有数不尽,避不开的危险。
之所以跟来千机阁,也是因为放心不下,怕西朝的那些人查到了什么,对小姑娘下手,借小姑娘威胁自己。
虽说涉及两国之间,对沈千昭下手的概率低了些,可却也不是不可能。
连宋屿都避不开,何况沈千昭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
宋怀如何都放心不下。
见宋怀面色古怪,沈千昭纳闷的扯了扯他的手,“怎么了,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散着步,景色这么美,还在自己身边,竟然也能想事情想出神。
宋怀再抬眸看去时,不远处的那道身影已经离开了。
他垂眸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目光柔和,“没事,就是此处鱼龙混杂,你要小心些,尽量不要与齐国还有西朝的人牵扯上。”
他还记得,齐国之前在月夕宴求娶之事。
如今,小姑娘在千机阁的身份已经暴露了,身怀奇才,只怕齐国的狼子野心,愈加不会罢休。
不仅是齐国,只怕其他各国,也都有想法。
毕竟,手铳的铸造术如今只掌握在大晋的手中,若是与大晋和亲,百利而无一害。
见宋怀神色凝重,沈千昭却突然笑了,指腹按了按宋怀的掌心,声音轻轻,“你还记得齐国之前求娶的事情啊?”
宋怀薄唇抿着,不语。
沈千昭眼角弯了弯,齐国她一直在警惕着,西朝如今也在调查,还有其他各国,但凡是有冲着大晋而来的一点点的举动,如意楼都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何况,如今,齐书玉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这可比之前不清楚他的动向要来得方便多了。
见宋怀神色中的担心,沈千昭宽慰道,“放心,我知道的,这些事情,我心里都有分寸。”
说着,她拉着宋怀的手往湖边的小桥跑去。
夜风拂面,仿佛能将人心里的愁绪尽数吹散。
深夜,宫中。
白子与黑子厮杀一片,局势持平。
“京中近来出现了不少不明势力,你如何看?”
永嘉帝声音低沉,眸光落在棋盘之上,手中执子。
与他对面而坐的,是祺王。
祺王身上染上了些许的酒气,看起来像是饮了不少酒,可看起来,又精神奕奕,一双与永嘉帝极为相似的眼睛,看不见半丝醉意。
“皇兄不是向来对京中的动向甚为清楚?”
白子落下,直逼永嘉帝。
茶香袅袅,永嘉帝端起茶杯,小饮了两口。
此时,祺王手边的那杯,早已凉透了,可显然,他也不会去喝。
永嘉帝色淡如水的薄唇轻启,“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半晌,祺王才缓缓道,“臣弟对朝中之事一概不清楚,更不要提皇兄说的那些不明势力。”
他漫不经心道,“皇兄若是不放心,又怕十几年前的事重演,不如便查个彻底,这得罪了便也就得罪了......”
“也好过,事后追悔莫及。”
祺王声音清淡,看向永嘉帝。
永嘉帝眸色一沉,执着的棋子,迟迟未落下。
十几年前的事,至今,就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那是他此生做过,唯一一件后悔,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挽回的决定,这一个小错,接连引发了之后的一切事。
以至于最后,他每每回想,都像一把刀,横在他头上,心里时时刻刻都在不安愧疚。
有时午夜梦回,十七年前的一幕一幕,都在脑海中打转。
永嘉帝抬眸,看向眼前,无事一身轻,十几年来独来独往看似潇洒的祺王,“你恨朕吗?”
祺王一怔,捏着棋子的指尖用力的有些发白,半晌,笑笑,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永嘉帝问的这一句话。
“皇兄对臣弟曾经犯下的过错都不曾追究,臣弟,又何来什么对皇兄的怨恨。”
半晌,两人都未所言,安静的将这一局棋下完。
见天色不早,祺王起身,拍了拍袍子,提着旁边的酒坛子,就准备离开。
永嘉帝却突然叫住了他,“容乐近来看上个人,御前侍卫,凌贺,想来你应该有些印象。”
他端起茶杯,又喝一杯茶,清淡的茶香,一点一点将烦扰的心绪遣散。
“你觉得如何?”
祺王脚步一顿,回过头看向永嘉帝,眸色沉了沉,“皇兄应该问容妃娘娘。”
容乐确实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
他想了想,凌贺,若说是印象,也只是容乐十岁那年,在避暑山庄被绑走那次,便是当时,遇上了凌贺。
永嘉帝缓缓放下了茶杯,指尖一下一下在桌上轻轻叩着,“细想下来,凌贺还是你当年带回来送进宫的,两人儿时曾相识,如今,容乐心悦他,倒也是一桩缘分。”
“便是不知,凌贺是个什么想法。”
当年,祺王救下凌贺,也是顺手之事,之后见他无处去,这才送进了宫中。
容乐当年还小,必然是记不得那件事,可凌贺当年年纪已经不小了,显然是还记得的。
祺王眉头一蹙,“皇兄可曾问过容乐的意思?”
永嘉帝薄唇勾了勾,“不曾,朕猜的。”
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