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古老的存在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悄然静止了。

叶一望向三面幡，望向云霄之巅的三座青铜古门。

说不上是高兴、激动还是震撼，只有某种似曾相识，仿佛在哪里见过的混乱感，仿佛时空交错，某个遥遥的未来，或者某个古老的过去，那样的三个存在在同自己招手。

“我，我本该认识你们？”

叶一轻声呢喃道。

但没有人来回应他。

等级正在飞速地下降，很快便跌落至。

他又重新回到了起点，但这起点并非那么不堪。在攀升至的瞬间，他曾听到耳畔传来的几声提示，正有孕育出规则之种的内容。

隐隐约约间，仿佛听见了“混沌”这样一个词汇。

只是，混沌……存在过这样的规则之种吗？

叶一很想用意念呼唤系统，查找更多的信息，但不能，此刻他仿佛脱离了这个世界，不再有智能程序，甚至也感受不到自己生命的流动。

“我是怎么了？”

叶一尝试开口，却发现无法出声。

渐渐地。

他来到了一处陌生的世界。

那是一个断壁残垣、魔气丛生、濒临毁灭的世界。在世界的尽头，他看到了一个老人。

“你来了，你终于来了。”

叶一走上前，不知为何，看到老人的那一刻，他感到由衷的亲切，上前搀扶住老人的手，“老人家，这是哪里？”

“这里啊……”

老人缓缓抬起头，那是一张没有五官的面孔，“这是第二劫元的世界。很好奇吧？你竟然会来到这里。”

“第二劫元……竟然是这样的？”

叶一有些心惊。

以往每一劫元连通的新世界，不是都没魔窟沉沦为他们的后花园了吗？这里虽然颓败，显示着暮色沉沉的感觉，但和想象中那种群魔丛生的景象不太一样。

“孩子，这是第二劫元末期，我们的世界行将毁灭之时。”

“……”

叶一瞪大双眼，有些难以置信。

是这个老人，将他拽回数十万年之前了？

老人似乎猜到了叶一心中所想，只摇摇头，道：“并非是我寻你，而是你寻我……罢了，这并不重要。你这趟来，要走的路还很远很远。”老人的背更驼了，身形也越发褴褛，他牵着叶一的手，缓步踏在这满目疮痍的世界，“我是人类，在很多很多年以前，我曾被他们称为历练者。我也像你这般，在神赐大陆探索着，有快乐，有惊奇，有悲伤。”

老人虽然愈发虚弱，但说起话来的精气神却很足。

“在第二劫元，我是最强的历练者，我曾比肩过帝王，也曾亲手斩杀过帝王和魔王。”

“但再后来，杀得多了，我渐渐发现不对，神赐大陆的那伙人越来越紧张，而魔窟的那伙人却越来越兴奋。直到某一天……”

老人浑身颤抖着。

“老人家，您慢慢说，后来如何了？”叶一已经猜到了答案，但他更想知道，既然第二劫元连通的世界已经毁灭，这老人为何会一直活着，甚至坚持到自己过来？

他……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吗？

“再后来，想必你也清楚，魔窟连通了我们的世界，他们进来了，那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大半个世界被打崩溃，但你猜怎么样了？”

叶一皱眉，“你们拦住了魔军？”

“不，我们集结了全部的人类，冲进了魔窟。我们发疯地找，发疯地战，终于在折损得只剩下我一人之时，我看到了那条通道，通往我的世界的通道。”

话音落下，叶一浑身发紧，惊骇欲绝。

“你是说……你从神赐大陆杀入深渊魔窟，又从深渊魔窟杀进了你的世界？那……回到你的世界之后，你是以原世界的形态，还是神赐大陆的形态？”

“你是想问，我是否还拥有强大的力量？”老人笑了。

“是。”

“没错，我拥有那份力量。”老人开始叹气：“可你想，一个世界能存在两个自己吗？”

“两个自己……”

一个原世界的自己，一个神赐大陆的自己。

这好像确实不能。

“不能的，所以那时，我面临着从未有过的抉择。要么继续杀进去，以历练者的身份，代价是身体彻底消失，我将斩断与故土斩断联系。要么抛弃历练者的身份，重归故土，斩断与神赐大陆的联系。前者还能继续战斗，但后者只会死亡。”

叶一已经不知该用怎样的语言来描述如今的心情，呢喃道：“所以，您杀了进去？”

“是啊，杀了，杀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你知道吗？每个世界都有其固有的规则，冥冥中统治着一切，它不孕育外来的世界干扰自己的通知，它有着补救的措施。所以，魔军进入故土，需要很长的时间来适应故土的规则，那期间，他们甚至只有不到一成的巅峰实力。而我呢？我本就孕育于故土，即便自此将与故土斩断联系，但故土知道，我是来救她的，所以，她眷顾了我，那是我真正触碰到这世间力量源泉的时刻。”

老人笑了，笑着哭，又哭着笑。

“直到杀尽所有魔军，我成功护住了故土。但我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魔窟与故土已经相连，两个世界的规则同样在交战，故土终究是败了。在那之后，无穷无尽的魔军涌了进来，杀也杀不没，我累了，我太累了，战不动了。就这样，我眼睁睁看着世界濒临毁灭，而那时，神赐大陆在向我招手，她要让我回去。”

“是啊，我太蠢了，我真是太蠢了。”

老人呜呜哭着。

“我竟然以为神赐大陆会是帮我的，原来她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她在养蛊，她一直在算计着我！她在用故土的无数生灵培养我，再由我亲自斩断和故土的关系，她想要我成为她的子民，那是我唯一的出路。”

叶一越发心惊。

他觉得自己似乎接触到了这世界真正的真相。

“不要相信他！孩子，千万不要相信他！”老人紧紧抓住了叶一的手。

叶一一怔。

“他是谁？”

“他，他一直在你身边，甚至在你体内。”

叶一有些茫然，听不懂老人在打的哑语。

他继续说着：“想要我回去，是注定不能如愿的。我留了下来，和故土的规则相融，犹如一粒尘埃停留在这时间长河的一瞬，等待着有缘人的到来。如今你来了，我便也放心了。”

老人的身躯越发单薄，仿佛随时都要随风烟逝。

听到这里，叶一听懂了。

这位老人，是第二劫元最强的历练者。在故土惨遭魔军屠戮之时，他从魔窟寻到了通往故土的通道，并以历练者的身份进入了故土，从而彻底斩断与故土的联系。但因为魔窟与故土两个世界的博弈，他无法真正保存故土，本该回到神赐大陆的他，义无反顾地留了下来。

本该有更好前途的他，将剩余的一缕故土规则和自己的身体相融，把自己停留在故土即将毁灭的这一瞬。

是的，曾经的最强者，他的生命只能徘徊在这一瞬，像是定格的老照片。

而现在，因为叶一的突然闯入，时间错乱，他也将彻底消失。

“孩子，若将来你也面临同我一样的抉择……顺从本心吧。”

老人笑笑，然后化为飞灰。

周遭景象渐渐变化，很快，他来到了一个完全迥异的世界。

在那里，他看到了一个同样没有五官的女人，她很年轻，豆蔻芳华。

“你来了……我妹妹，她还好吗？”

叶一微微一怔。

“这里是……”

“第六劫元，我叫娅克婕尔。”

叶一猛然抬起头，失声道：“你妹妹，不会是叫娅克希尔吧？”

“呵呵，看来她还活着，这样我就放心了。”娅克婕尔欢喜地笑着。

心头最后一缕疑惑也被解开了。

娅克婕尔和娅克希尔做出了和第二劫元那位老爷子相同的抉择。但不同的是，娅克希尔应了神赐大陆的呼唤，她回去了，并成为灯塔国的帝王，这一活就是十几万年。

而她的姐姐娅克婕尔，同老爷子一样，甘愿与故土融为一体，为后来者指路，不愿向神赐大陆低头。

娅克希尔……也曾为自己的故土奋战过。

只是可惜，这位姐姐恐怕无论如何也猜不到，自己的妹妹如今已是屠杀、算计人类的元凶之一，在她手底下死亡的人类，怕是比魔主魔王还要多。

“时间，真是可以改变一切啊。”叶一轻叹道。

“你虽来了这里，可我没有太多能帮你的。该说的话，前面那位老爷爷应该已经讲给你了……我们与魔窟作战时间太短，对他们知之甚少，又无前人帮忙，你到后面看看吧，或许，他们的经历会对你如今的遭遇有帮助。”

说着，女人的身影渐渐消散。

临别前，她低声道：“如果看到娅克希尔，代我向她问好，这无数年，我都在想她。若有机会，若有机会……若真有能够逼退故土魔军的那一天，还请让她寻到我的尸骨，将我葬在故土的最高处，若真如此，这一生便也无憾了。”

叶一的心情愈发沉重。

他不愿再待在这里，亲眼见证一个个为自己故土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勇士。可他又无法决绝地离开，这里，或许便存在着一劳永逸的办法。

越往后，便越有这份可能。

这里没有时间的概念，有的只是一个个独立的、断开的、永恒的时间节点。

他从一个节点跨向另一个节点，见证了无数世界濒临毁灭的模样。

但有更多的世界，并未有这样的勇士，或许……那些世界连在时间长河留下一抹痕迹的资格都没有，又或许，他们的勇士已经成了恶龙，他们的后代子孙正扎根于神赐大陆，不断汲取着每个劫元连通世界的血液。

很快，他见到了一个小女孩。

真是难以想象，一个仅有六七岁大小的女童，昔日竟也有比肩帝王的力量。

“哥哥，你看到我爸爸妈妈了吗？”女童仰着头问。

“你爸爸妈妈叫什么？”

“爸爸是伊邪那岐命，妈妈是伊邪那美命。”

叶一心底蛮不是滋味的，他没想到，身为父母的会抛弃故土，女儿却甘愿留在故土。

“你爸爸妈妈应该已经去世了，但他们的后代延续到了现在，是一国的领袖。”叶一轻叹道。

“哦，爸爸妈妈曾和我讲，只要我愿意留下来，为故土留有最后一线希望，总有一天他们会回来的，可我没有等到他们回来，我以为他们已经把我忘了……”

叶一敏锐地捕捉到一个重点。

一线希望？

那是什么意思？

“你说的一线希望……”

“就是将那群坏蛋赶出故土的办法呀！”

“小妹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叶一激动地握住小女孩的肩膀。

“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当初爸爸妈妈是要陪我一起留在这里的，可后来他们研究出来一些东西，必须要回神赐大陆确认一番，为不让故土规则全部消失，无奈之下这才将我留在此处。只是……他们再没来过。”

叶一暗暗皱眉。

虽说并未从小女孩这里得到消息，却有了新的线索。

原本就要将魔法岛屿迁移至大和国境，若是事情顺利，斩杀大和三帝的话，或许会从大和国库里寻到一些蛛丝马迹。

至于伊邪那岐命和伊邪那美命的先祖为何不返回故土，叶一心中也隐隐有了猜测。或许他们真的想到了办法，但一则受神赐大陆规则的束缚，回来便再也回不去，又或许在魔窟彻底沉沦故土后，通道已被封印，无法再进入。总而言之，并非他们不想回，而是无法回。

“哥哥，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说。”

“如果有一天，你可以进入我的故土，将那群坏蛋赶出去的话，能不能去我爸爸妈妈所在的国度，将他们的尸骨带回来，我不想和他们分开……”

“好。”

叶一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就这样看着她灰飞烟灭。

再往后——

他还见到了鬼车曾经的故土。犹记得鬼车临死之际，曾交代过自己，若有机会，去他的家乡看一看。

“他应该也是希望，自己的尸骨能够葬在家乡的吧？”

“只是现在的我，还不能做到……”

……

不知过了多久。

当叶一看着一个老妪和她的故土烟消云散之后，意识渐渐恢复清明。

但他并未回到魔法岛屿之内。

这是一个逼仄狭小的空间，两扇青铜古门完全敞开着，但因这里的光芒太过耀眼，外界很难看清里面是什么。但叶一可以清楚地看到外界。

那是厮杀声震天的战场。

魔军、守护兽、玩家们正在进行着殊死搏战。

雪樱圣女的【界】已经从外部被破开，无穷无尽的魔军正在从公海处跃迁而来，之前守护兽压着魔军打的场景已经不复存在。

此刻，众人与守护兽们龟缩在魔法岛屿之下，正艰苦地抵抗着数亿魔军、数以百计魔王的疯狂进攻。

叶一有些着急，正想踏出这逼仄空间之时，突然发现身前站着一个身穿金色圣洁牧师袍的男人。

仔细打量，这人和自己有七分像。

“你是……枫叶？！”

是当初获得三面幡时，叶一亲手创造的人面身枫叶！

只是，他不是有自主意识吗？为何不出去战斗，而是待在人面幡里？

看样子，兽面幡和魔面幡似乎也没有动静……

“你回来了。”

枫叶安静地望着他，仿佛外界的一切与他无关，“可见到那群人？”

“快随我出去战斗，有事以后再说！”

叶一有些着急。

却见枫叶忽然挥手，竟将青铜古门关上了。

“你要干什么！”

“这种程度的战斗，只是小打小闹，你可知真正的危机已经降临？你可知人类十余万年的努力旦夕间就要毁灭？你可知你的世界……已经被魔主们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