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神庙安何在

红尘三千丈，有多少人能做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此事，天上地下，唯有一人最清楚。

柴道煌，哦，也就是你们口中的月下老人。

他不记得牵了多少凡人的红线，也不晓得何年何日做了这红喜神，终日靠在满是红丝线的姻缘树下，打盹儿。

他不晓九重天的八卦，只晓得万年岁月似流沙般漏尽，银河的星辰也换了好几茬儿，他都在寻找着一个人。

一个，他不记得的人。

人间的七夕到了，他又要下凡尘，去寻那些有今生缘的有情人。

可能阅尽悲欢离合，爱恨嗔痴，他已然超脱于生死之外，人间的烟火，凡人的故事，总也牵不动他心肠。

可为何当那对他已牵好红线写进姻缘簿的有情人突遭变故时，他却如初尝情爱的楞头小伙子一般，慌了神。

那是一对已经纠缠了许多世的夫妻。月老仔细辨认，却想不起前几世，为他俩牵的过线。

不过这一世本应顺遂的啊，怎会落得如今这么个局面。

公子失忆另娶，姑娘悲戚之下，已经在树上悬好了绳。

月老百思不得其解。

莫非这桥段他俩前世也演过？怎得他一个月老如此熟悉？

但月老不司生死，只能做个看客，任姑娘百般挣扎，渐渐没了声息。

于是，破天荒的，月老跟随姑娘的魂魄，被黑白无常押到了忘川。

忘川河畔，十里曼珠沙华，花开不见叶，岁岁年年不相见。

忘川的尽头，有座奈何桥，桥上有位孟婆，此时抄了一把长长的勺子，在给往生的魂魄分发着什么。

那是个什么汤？

月老突然头疼，他似乎，到过这里，也似乎，喝过这汤。

于是，他穿过血红色的彼岸花，来到了奈何桥头。

一步一行泪，一步一经年。

孟婆看见来人，面无表情的为他盛了一碗孟婆汤。

看着手中的孟婆汤，月老泣不成声。

一梦似看别家戏，梦醒原是戏中人。

“诸位客官，故事已经讲完，我们下次再会。”肖柒收了折扇。

醒目一拍，曲终人散。

嘿嘿，终于干完活儿了，可以吃饭啦。

肖柒欢快的蹦跶到成玥面前，“玥玥，走，东街吃饭去。”

可成玥此时正红了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儿一般不要钱的往下掉。

肖柒再一次慌了手脚。

乖乖，这女娃娃果然是水做的？怎地如此爱哭。

肖柒赶紧提起袖子，将成玥满脸的泪水擦去，边擦边说：“玥玥，你怎么去了趟外祖家回来，成了小哭包？”

半晌，成玥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缓了缓情绪，才道：“柒柒，你这个故事是不是没有讲完？那个月老，是不是恢复记忆了，那个孟婆是不是他一直找的人？”

肖柒莞尔一笑：“你猜。”

成玥：“......”

“故事这种东西，应该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讲一半，藏一半。都讲出来，还有什么意思？”

成玥似被说服，她点了点头道：“柒柒你说的永远很有道理。”

“所以，”肖柒折扇一展，“我们去吃饭。”

“嗯嗯。”

若早知道成玥会坚定不移地将她拖去城外不孤山上的月老庙，她死也不会叫成玥听那个故事。

肖柒万分头疼的跪在月老像前方的蒲团上。

旁边成玥非常虔诚的磕头，跪拜。嘴里还念叨着，“愿月老早日想起心上人孟婆，愿他二人白头偕老......”

肖柒五味杂陈，内心百感交集。她这故事，讲的真是，入木三分。

成玥突然抬起了头，“柒柒，你怎么不拜？”

“拜拜拜。”

于是肖柒也学着成玥的模样，拜了拜。

这一幕，尽数落在了在门外人的眼中。

“姑娘真巧，你也来求姻缘？”

闻言，肖柒转身。

逆光里，还是那身清风明月不染纤尘的白衣，银色的面具上隐有光华流转，面具之下一双眼似盛满星河，嘴角噙着一抹笑。

此时，正兴致勃勃的将她望着。

肖柒尴尬一笑，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褶皱，才答道：“姻缘天定，岂是我能求来的，更何况，”肖柒顿了顿，“求神不过是一种美好的祝愿，因果还看个人。”

“姑娘年纪轻轻，怎的如此老气横秋。”萧绎玩笑似的皱了皱眉，故作严肃道。

“可能，我未老先衰。”肖柒认真的说。

哈哈，二人皆是大笑，整懵了一边的成玥。

她扯了扯肖柒衣角，眼神询问，这是谁啊。

“这是萧绎，我的一个江湖朋友。”肖柒介绍。

转头又向萧绎介绍说：“这是家姐，成玥。”

萧绎朝成玥点点头。

寒暄一番，默契的告辞，转身。

红尘里的过客，相逢既是缘分。

可聚散有时，他们都知道，真投缘没必要刻意纠缠。

老天安排，总会相遇。

出了庙门，成玥好奇的问：“柒柒，你们真的是朋友嘛？为什么感觉你们，熟稔又疏离？”

肖柒但笑不语。任成玥被强烈的好奇心煎熬着。

正当成玥气恼之时，月老庙前一棵系满红绳的老槐树下，突然聚集了许多人。

“月老灵签，十文一张，姑娘公子来一张许愿啊，可保姻缘顺遂！”

看着一身道袍却没有半点仙风道骨的老神棍，肖柒摸了摸下巴，嗯，是个生财有道的法子，在内心默默盘算着这个法子的可行性。

“柒柒，这个灵签好假。”成玥在肖柒耳边轻轻道。

哈，连成玥这样的傻姑娘都不信，肖柒心想，这个法子行不通，果然，一夜暴富是有难度的。

忽然，那仙风道骨的老神棍似是不小心被谁绊了一脚，顿时“灵签”漫天，随风而走。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灵签啊，免费的，抢！”

然后，人潮一拥而上。

肖柒被人潮冲出了老远，摩肩接踵，不晓得被谁推了一下，直接倒在了地上，幸而倒在人群之外，不然她得叫人踩死。

等到她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月老庙前，已经没有成玥的踪影。

“玥玥！”肖柒朝人群喊道，却无人回答。肖柒顿时慌了神，她朝身后大喊：“成枫，成影！”

瞬间，一身玄衣的少年出现在原地。“小姐，怎么了？”

成影是成璟的侍卫，但从小便跟在肖柒的身边，只因她爱在坊间市井乱逛，成璟担忧，便让成影一直跟着暗中保护，平日里看不见，只在肖柒有事时才会出现。而成玥身边跟着的，是成枫。

而成枫此时亦不见踪迹。

“玥玥不见了。”肖柒急道，“你快去庙周围找找！”

“是。”成影转身便消失在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