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槐香深入院,闻来山风知已秋。
纵然风景恍然如昨日,时节与人却早不同了。
自肖柒那日被官府抓进大牢起,白慕辞便替她在静安书院告了长假。
原想着待她平安从狱中出来便返回书院继续读书,可不料世事多变,一桩本来普通的案子牵扯出来巨大的争端。
内里牵涉了神秘的江湖势力,以及朝廷曾经的肱骨之臣,外面还有强敌为患,成璟在京城中脱不开身,所以定州郑元楚这边,肖柒不得不帮忙盯着。
一番考量之下,肖柒与白慕辞商量,提前结束在静安书院的学习生涯。
当肖柒再一次与任先生坐在闲话斋时,竟是她来向先生辞别。
“决定了?”
肖柒认真的点了点头。
“学生在静安寥寥数日,承蒙先生不弃,得听先生教诲,已然受益终生,若非家中变故,学生定然好好珍惜这三个月在静安学习的机会。”
“既如此,日后山高路远,还望肖姑娘能如今日般逍遥。”任先生说道。
闻言,肖柒一惊,低头看了看,确定今日自己仍旧一身男子装扮,她神色略微有些尴尬,问道:“先生如何得知我是女子?”
“当初鸿远先生给你争取旁听资格之时,便未曾隐瞒。”任先生笑了,“起初,我并不赞同此事,认为此事有违律法,不肯卖鸿远先生这个面子,若不是他与我说,你有济世之才,值得一教,我这把老骨头,可能要古板到底了。”
“不过,姑娘的才华,当真不输这书院里任何一个男子。”
肖柒也笑了,连连摆手,“任先生与鸿远先生谬赞了,鸿远先生不过是不忍先父的一世英明被我败坏,才想着让我来静安学点儿东西,不至于令先父蒙羞而已,无论学识还是才能,学生都浅薄的很。”
“肖姑娘也不必否认。”任先生突然起身,望向院外的空。
“若真宝剑,总有开刃的一日,断然不会被雪藏多久,因为性格使然。”
性格使然。
这句任先生分明最意味深长的话,被当时的肖柒一笑置之,可她未想到数月之后,这句话会被她拿出来反复咀嚼。
听松院外,正午的日头虽不及盛夏之时浓烈,却也晒的肖柒头昏脑胀。
那边的学子们刚刚散了学,三两人结伴而出,肖柒抬手挡着太阳,张大眼睛仔细在人群中寻找着。
突然,她眼前一亮,十分愉悦的朝人群中的几人招了招手。
那几人正是多日不见的姚景谦乔音与陈轩。
三人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树下朝他们招手的人,尤其是姚景谦,十分欢腾的飞奔过去。
“阿柒,你这几日去哪儿了?为何会音讯全无?”
晓得会面对许多的问题,肖柒一早便想好了说辞。
“景谦兄对不住,那日我临时收到家里的消息,说是有大事急需我回去,才匆匆留下字条返回晟京,连白府都未来得及拜别,待我返回家中才晓得,原是邻居家的儿子娶媳妇儿,因着新郎官与我一同长大的情谊,让我帮忙照看站看他婚事的诸多事宜,这才耽搁了多日。”
闻言姚景谦哈哈一笑,“原来是这样,见你当初走的那样急,我们几个一直提心吊胆的,还以为你遇到了什么困难,原来是个喜事。”
闻言,肖柒挠挠头,歉然道。
“是我不对,回家后应该给诸位写封信的,竟叫你们白白为我担忧了。”
“回来就好,我们倒宁愿是白白担忧,”陈轩温和一笑,“走吧,先吃饭去,日后有的是叙旧的时日。”
“我听说你们下午没课,怎么样,要不要同我溜出去吃?”肖柒神秘一笑,拍拍胸脯道,“我请客,地方你们挑,权当赔罪了。”
“我说你怎得穿了一身常服,原来心里打的是这个算盘。”姚景谦了然,随即咧开嘴笑着说,“难得今天大方,陈兄,我们定然要将他吃穷才罢休。”
“好,今日我便陪你们疯一次,也当一回‘墙上君子’。”陈轩语毕,众人皆笑起来了。
三人要先回宿舍换身装扮,肖柒也得回七舍取些东西,四人便约定半个时辰后在后院的竹林碰头。
三人离开之时,肖柒一把扯过走在最后的乔音,将她捂嘴带走。
回了七舍,肖柒将门关上,抱着胳膊一脸审视的看着乔音。
“小柒......”乔音露出个极为勉强的微笑,“你想问什么,问吧,别这样看着我,看得我心里毛毛的。”
“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想起方才她与三人见面之时乔音一言不发的冲着她微笑的样子,肖柒有些心疼,她叹了口气,问道,“阿音,你今日为何如此沉默寡言,看上去还有些,”她顿了顿,“闷闷不乐。”
闻言,乔音沉默了半晌,轻轻一笑,“小柒,其实我不仅今日如此,自从那日之后......”她张了张口,却又合上。
“算了,不提也罢。”少女从来都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如今无论是语调还是神色,都是一派颓唐......
莫非,那天的表白,失败了么?
肖柒心里顿时自责起来,她连忙揽过少女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乔音的背。
“阿音,想哭便哭出来罢。”
片刻后,自怀里传出一阵低低的抽泣声。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相思之苦,谁能帮她分担一二?
肖柒不能,即便是他姚景谦,亦不能,只能陪着她这样简单的哭一场罢了。
三人换好了衣衫,肖柒也将宿舍里她的行李收拾妥当,悄悄让成影带下山去,便来到约定好的竹林,四人碰头后,踩着靠墙的那个低矮的小树,纷纷翻墙而出,期间除了肖柒于乔音利落的从墙头跳下,拍了拍衣衫不带一丝尘土之外,另外两人皆摔落在地上,好不狼狈。
用姚景谦的话说便是:屁股差点儿开了花。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肖柒,喃喃道:“阿柒,你这么矮,怎得身手这样矫健?”
“哦,我也不知道,可能老天爷看我平生未做亏心事,便不忍让我摔了去吧。”肖柒语调冷冷的,还带着那么些似有若无的,敌意。
闻言,姚景谦刚想笑话肖柒迷信,却骤然反应了过来。
“你是说,我摔倒是因为做了亏心事?”
“我什么也没说。”语毕,扶起同样摔倒的陈轩,拉着乔音,头也不回的朝前走去。
留下坐在地上,一脸懵的姚景谦。
这是怎么了?
还未想通,便发现,那三人已然走远,随即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土,赶紧跟了上去。
“唉,你们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