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子婶子,你这个红薯怎么卖啊。”
小姑娘蹲在那里,手里捧着两个硕大的红薯,眼眸里亮晶晶的。
“十文两个,不还价的。”
卖红薯的女人瞥了一眼小姑娘收回的小手,咬了咬牙没吭声。
“这样啊,”小姑娘的眼神暗了暗。她低头,透过自己缝满补丁的衣衫,掏出了仅有的几枚铜板,放在手心里数了数。
一、二、三......六。
只有六枚。
不够啊,小姑娘眼巴巴的望着那两个红薯,想起了家里等着她的弟弟,弟弟已经饿好久了,她出来寻吃的,才发现全城的粮食都涨了价,她什么都买不起,就连原先很便宜红薯也涨到了这个价。
“婶子,婶子,能不能便宜一点啊,我和弟弟好久没有吃东西了。”小姑娘咽了咽口水。
看着小姑娘蹲在那里半天,终是于心不忍,女人一狠心,从篮子里挑了两个出来递到那姑娘手里。
“六文钱拿去。”女人语气有些不耐烦。
那小姑娘看见递到自己手中的两个红薯,眼神中充满不可置信。
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站起来连忙一边鞠躬,一边对着女人道谢。
“谢谢婶子,真是太感谢婶子了,您真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
女人摆摆手,无奈道:“快走吧,我可不是什么观音菩萨,这战争年头,好心眼儿就得饿自己的肚子!”
她家里还有好几口子人等着她卖红薯换钱吃饭呢。唉,怪她耳根子软。
见状,小姑娘满怀歉意的又鞠了一躬,想着家里的弟弟,转身便要跑,可没跑出多远,便撞到了人。
“哎呀!”小姑娘一个没站稳,摔在了地上。
来不及揉摔疼的屁股,她转头,爬过去将那两个红薯捡起来,仔细的护在怀里。
刚想起来她似乎是撞了人,心下惶恐,正准备抬头同人道歉,却有一片洁白袖子晃了她的眼。
“摔疼没?”
成璟满眼歉意,向那小姑娘伸出手,欲将她扶起。
谁知小姑娘只怯生生的看了成璟一眼,便立刻跪下不住的点头,给成璟道歉。
“大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撞到您的!对不起对不起!”
成璟蹙眉,将小姑娘从地上扶起来。
“莫怕,我不怪你。”他叹了口气,蹲下,与那小姑娘齐平,用自己最温和的声音安慰着那个小姑娘。
“原本是我撞了你,该我赔不是才对。”成璟从自己腰间掏出一包银子,递给小姑娘。
“方才撞到你了,这是赔偿,诺,那好。”
小姑娘惴惴不安的接过成璟递过来的银子,沉甸甸的,她怀疑是否数的清。
又盯了成璟半晌,小姑娘才小声的道了两声谢。
“谢谢...谢谢哥哥。”
成影和善一笑,“去吧。”
小姑娘又鞠了两个躬才抱着红薯跑开。
成璟起身,望着小姑娘单薄的背影,神色渐渐凝重。
不能再拖下去了。
断壁残垣,尸横遍野。
他刚从敌人手中夺回这座城的时候,便是看见这样一副场景。
而今虽有些恢复生息,但粮食依旧短缺。
眼下已经快入冬了,若是依旧拖着西,北两条战线,大晟怕是要被耗的元气大伤。
北边的战事,怕是短期内无法结束,但这西境的战局,却已然好转。只剩下最后一座逸水城,便能彻底将西戎人,赶出大晟边境。
成璟回到太守府。
他们夺城之前,这座城的太守便已然殉城,是以如今西征的将领,便暂且安顿在这儿。
成璟走到冯国公的门前,毫不犹豫的叩响了房门。
“进来。”
门内传来冯国公苍老且疲惫的声音。
成璟于心不忍。
连日的奔波征战,让将士们疲惫不堪,他们这些年轻人尚且如此,何况是古稀之年的冯老将军?
但......
战事也拖不得了。
思量在三,成璟还是选择推门而入。
西风催征鼓,但愿一时的战火能换来长久的安宁。
——分界线——
纵是凛冬将至,于定州而言,风景却无甚变化。只不过出门时须多披一件大氅,气候终不似西境那样恶劣,江南的风水养人。
可当肖柒看到那些从北地流亡而来的难民之时,便也觉得,这江南的风水,也有失灵的时候。
她走过去,叫捕头们在原地搭好帐篷,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开始施粥。
白慕辞已经派人施粥好几日了,这些流民的情绪,也稍稍被安抚了几分。
肖柒听说后,想着成影已然被她派出去调查吴府,剩她自己一个人,左右没有事情,便提出要帮白慕辞看着施粥一事,毕竟安顿流民,再大的事情她也做不来。
她本以为览书无数,见过的悲惨故事不知凡几,却仍旧在看到眼前的场景之时不禁酸红了眼。
内心暗笑,枉她给人家说书的时候总有一种阅尽沧桑冷眼看尘世之感,现下看来,无非是纸上谈兵罢了。
“姑......公子。”李捕头抬手拍了拍肖柒肩膀将方才失神的她拍醒。
“何事?”肖柒敛了眼底的情绪,转头问道。
“白大人说,城外的临时房已经搭建的差不多了,这些难民今晚便能全数住进去,会有人为他们分发粮食,所以明日起,我们也不用日日都来施粥了。”
“这么快?”肖柒惊讶的挑了挑眉。
她晓得江南富庶,一向有中原粮仓一说,但不没想到数千人所居住的房子也能在几日之内建好。
这消耗的不仅仅是物力,还有大量的人力。
“是只有衙门的人建成的吗?”
肖柒摸了摸下巴,仅凭衙门里的这些捕快,貌似不够啊。
闻言,李捕头立即笑起来。
“自然不止我们,白大人向城里的百姓发布征集令,号召大家来做义工,帮忙施粥,建房子,安顿流民。这差事又苦又累,也得亏我们大人一向深得民心,才有那样多的百姓愿意加入我们,过来帮忙。”
肖柒勾唇一笑,原来如此。
难得白慕辞这太守当的这样尽职尽责,定州的福报,想必还在后头。
“还有啊,”李捕头跟在肖柒身后,又说。
“咱们定州的民风一向和善,自从大人上任,也没什么横行乡里的恶霸财主,那几个员外或是定州的大家族,同咱们定州的百姓处的也不错,更是对白大人十分信服。所以此次见大量流民涌入,他们也都慷慨解囊,不但捐了许多粮食布匹,还将自家的丫鬟小厮都派了出来,你别说,这些小厮处理事情,比普通百姓周到许多,所以流民才会这样快安顿好。”
“是吗?”肖柒忍不住又笑道,“怎么我听着你对你家大人的景仰之情,比那苍龙山还高,比流波湖还要深?”
闻言,李捕头面颊微红,提刀的手在刀柄上搓了搓,“嘿嘿,白大人的确是个值得景仰的好官。”
“是是,你家白大人是天底下顶好的官儿。”肖柒一边揶揄着,一边凝望着天边最后一缕晚霞。
若是今日山河无恙,她会不会觉得,爹爹的牺牲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