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看清楚了那些印记,脸立刻变得发青,握紧的拳头也已松开。
瞎子也看清了印记,脸虽然没有变黑,但干咳了两声,用手肘轻轻撞了撞大牛,满面堆笑,对萨菲罗斯笑道:“现在反正天已快黑了,这位客人又是专程来的,咱们若真把人家赶出去,岂非显得太不够意思!”
大牛立刻点头,他看来虽然像条笨牛,其实一点也不笨,连声附和着:“对对对,反正这里既没有灌铅的骰子,也没有藏着光屁的女人,咱们就让他到处看看也没关系!”
萨菲罗斯微笑,回身看着已被乐坏的陆小凤,拍了拍大牛的肩,道:“好,等我赌完,我身后这位朋友请你们喝酒去!”
“去!”陆小凤自然接话道,“晚上咱们一齐喝酒去,就去杏花阁!”
杏花阁是城里最贵的妓院,气派却还是远不及银钩赌坊大,布置也远不及银钩赌坊华丽。一眼看过去,这大厅真是金碧辉煌,堂皇富丽,连烛台都是纯银的,在这种地方输个千儿八百两银子,没有人会觉得冤枉。
大厅里摆满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赌桌,只要能说出名堂的赌具,这里都有。
四面的墙壁粉刷得像雪洞一样,上面挂满了古今名家的字画。最大的一幅山水,挂在中堂,却是个无名小卒画的,把云雾凄迷的远山,画得就像是打翻了墨水缸一样。
这幅画若是挂在别的地方,倒也罢了,挂在这大厅里,和那些名家杰作一比,实在是不堪人目,令人不敢领教。
萨菲罗斯却好像对这幅画特别有兴趣,站在前面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居然看得舍不得走。
陆小凤虽然也对这幅画有兴趣,但更叫他感兴趣的却是瞎子和大牛的反应。两人对望了一眼,见萨菲罗斯驻足,两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奇怪。
“有暗门,陆小凤。”萨菲罗斯突然道。
两人一惊,正惊讶着,就两眼一抹黑,晕了过去。
下手的人自然是陆小凤,自从发现两人反常的反应,他便已猜到不对劲的地方。这地方十之八九会有暗门,只不过他没说,萨菲罗斯说出来罢了。
等到看守大厅的瞎子和大牛晕了过去,萨菲罗斯便伸出手,把这幅一丈多长、四五尺宽的山水扯了下来,后面果真有扇暗门。
“你来?”陆小凤问。
萨菲罗斯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在搓手,便笑道:“没事,你来吧。”
陆小凤点头,继续搓手,闭上了眼睛,用一根手指沿着墙上的门缝摸上去,上上下下摸了两遍,忽然用力一推,低喝道:“开!”
就像是奇迹一样,这道暗门果然开了,从门后面十来级石阶走下去,下面就是条地道。地道里燃灯。灯下又有道门,一推即开。
门里面灯光辉煌,坐着三个人,其中竟有两个是陆小凤认得的。
就连萨菲罗斯也认识。
一个艳如桃李的绝色丽人,手托着香腮,正坐在盛满了琥珀美酒的水晶樽旁,她冷冷的看着陆小凤,冷冷的说道:“你怎么到现在才来?”
陆小凤在苦笑,想起不久前,好友方玉飞的一番话,“这女人是座冰山,你若想去动她,小心手上生冻疮”,也想起那琥珀的酒,透明的水晶樽,轻飘飘的,苹果绿色的轻衫。
而这冰山般的女人就坐在这里,就坐在方玉飞的正对面。
“冰山上很滑,你小心摔下来!”方玉飞正在微笑,微笑着向陆小凤举杯。
陆小凤也笑了,大笑。但萨菲罗斯却自然而然地觉得陆小凤这笑声并不是从见老友时该有的,因为这笑声里有一些冰冷刺骨的东西。
这些东西本来是温热灼人的,因为陆小凤对谁都是炙热坦率的。但这时却已经变得冰冷。有一种落差叫失望,特别是当你被熟识亲密的朋友出卖的时候。陆小凤的笑里就包含着这种东西。
萨菲罗斯轻哼了一声,缓缓道:“原来你很生气的时候也会笑。”
陆小凤不答话,看着方玉飞笑个不停。
而此时方玉飞的笑却已变成苦笑,看着陆小凤,迟疑道:“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可是我劝过你!”
陆小凤笑着回应:“我记得的确有个朋友劝过我,劝我莫要爬冰山,我那个朋友叫方玉飞!”
“我知道你一定记得的!”方玉飞展颜,既然陆小凤还能说方玉飞是他朋友,似乎就没有生气。
陆小凤道:“你知道?难道你真的就是那个方玉飞?”
方玉飞又叹了口气,苦笑道:“我本来也想扮成别人的,却又扮得不像!”
陆小凤耸肩,看着萨菲罗斯,却笑着开口,话是对方玉飞所说:“你至少可以扮成陆小凤!”
方玉飞脸色变了变,连苦笑都笑不出了。刚才他还觉得陆小凤认他这个朋友,可此时他却已经知道,陆小凤认的是以前的他,而不再是现在的方玉飞,再也不会有二人一同赏花饮酒的时候,这就是此生最后一回。
陆小凤果真再也不看他,转过头,对冷若霜微笑道:“你呢?你又是不是那个冷若霜?”
方玉飞又抢着道:“她不姓冷!”
陆小凤不答话,萨菲罗斯替他问道:“你知道她是谁?”
方玉飞道:“谁也没有我知道得清楚!因为她出生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她就是我妹妹方玉香!”
陆小凤还在笑,越笑越厉害,已经到了捧腹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