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了吉祥客栈。
屋子里还有灯。他们刚才临走的时候,灯光本来很亮,现在却已黯淡了很多。
门还是像他们刚才走的时候那么样虚掩着,经过萨菲罗斯房门外的时候,陆小凤忽然问起了一个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的问题:“丁香姨是不是还在等我?”
“……”萨菲罗斯无言以对,不知道他突然问这干什么。
陆小凤在他房门前停下了脚步:“我本来只希望丁香姨赶快走的,走得越远越好,但是现在她如果真的走了,我心里一定会觉得不太好受。”
“……”萨菲罗斯愈发无言以对。他早已经说过,他当陆小凤是朋友,但陆小凤的情债他着实不想管。
面对此情此景的陆小凤,萨菲罗斯还是忍着烦躁说道:“恩,我知道你的意思。不管怎么样,假如你知道有个人在你的屋子里等着你,那么你心里总会有种温暖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好像一个孤独的猎人,在寒冷的冬天回去时,发现家里已有人为他升起了火,他已不再寒冷和寂寞。”
陆小凤对他微笑。
本以为只有陆小凤这样的浪子,才能了解这种感觉是多么珍贵。萨菲罗斯的一番话说出时,陆小凤只感觉在寒冷的冬夜,灌下了一口温热的暖汤。
萨菲罗斯也笑了笑,正要去推门,陆小凤拦下他:“过去谈谈。”
萨菲罗斯想不明白究竟是那三个无辜的少女惹了陆小凤的情思,还是那三个古板刻薄的老学究牵起了陆小凤的伤怀,总之陆小凤很不对劲。
萨菲罗斯本着关心朋友的人道主义精神跟着陆小凤去了。陆小凤在前方推门,在他推门的时候,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萨菲罗斯一怔,居然感觉到了陆小凤心里略微的紧张。
他居然察觉到了陆小凤的心情?这种能力什么时候觉醒了?萨菲罗斯不知,挑了挑眉,装作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转身合上门,进了屋子。
其实就算不发动这读心的能力,想来也是这样。这种时候,这种心情,陆小凤当然不愿一个人走入一间冷冰冰的空屋子。
屋子里有人,人还没有走。那女人就背对着门,坐在灯下,乌黑柔软的长发披在肩上。
她正在用一把乌木梳子,慢慢梳着头。这个世界的女人们似乎都喜欢用梳头来打发寂寞的时刻。
萨菲罗斯拿过椅子坐下。陆小凤对着梳头的她淡淡地说了句:“我总算活着回来了。”
萨菲罗斯没兴趣听他们耳鬓厮磨的对话,盯着陆小凤的心口看,脑中很快又闪过些零碎的东西,似乎是陆小凤的思绪。
陆小凤正感叹着看见了她,似乎连这昏暗的灯光都亮得多了;想着不管怎么样,有个人陪着总是好的,陆小凤忽然发现自己年纪越大,反而越不能忍受孤独。
萨菲罗斯抬头看了陆小凤一眼,惊觉他心里想的挺丰富,倒是个多愁善感之人。
可是他心里的话虽然多,陆小凤却并没有把自己心里的感觉表现出来,只不过淡淡的说了句:“我总算活着回来了。”
俗话说“女人心,海底针”,有时候男人的心也着实难以捉摸。萨菲罗斯心想。
“嗯。”坐着的女人应了他一声,但没有回头。
陆小凤深呼吸了几次,努力笑着,又道:“我还没有死,你也没有走,看来我们两个人好像还没有到分手的时候。”
女人还是没有回头,轻轻道:“你是不是希望我永远也不要跟你分手?”
陆小凤没有回答,痴情完毕,激情退却,此时他才终于也发觉了这个坐在他屋子里梳头的女人,事实上并不是丁香姨。
一直以来,他都是表了错情。
陆小凤的脸上一块红一块白,当着一个女人的面述说对另一个女人的眷念,绝对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陆小凤显然已经犯下大忌。
等着他的绝不会是天堂,也不会是人间,等着他的只能是地狱。
萨菲罗斯啧了啧嘴,摇了摇头,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茶,尽管茶水已经彻底地凉了。
坐着的女人仿佛在冷笑,拿着梳子的手,白得就像是透明的,指甲留得很长。她还是在梳着头,越来越用力,竟好像要拿自己的头发来出气。
陆小凤这才恍然大悟,眼睛都亮了,失声道:“是你?”
她冷笑着道:“你想不到是我?”
陆小凤承认:“我实在想不到。”
“我也想不到你居然真的是个多情种子,见一个就爱一个。”
她终于回过头,苍白的脸,挺直的鼻子,眼睛亮如秋夜的寒星。
——那人不正是冰山美人方玉香么?
陆小凤心中的欣喜和落寞全部摆在脸上,这次萨菲罗斯不需要读心,就能够看明白。陆小凤叹了口气,苦笑了一声。情债背负得太多,陆小凤得不偿失,这会儿有的他难过。
坐在一旁的萨菲罗斯失去了实验的小白鼠,心中极为不悦,对这女人愈发厌恶,坏意打趣陆小凤道:“这次你并没有想去爬冰山,冰山难道反而想来爬你?”
假如方玉香真的是座冰山,那么冰山就一定也有脸红的时候。现在她的脸已经红了,用一双大眼睛狠狠的瞪着萨菲罗斯,狠狠道:“你是不是从来都不会说人话的?”
萨菲罗斯眉头一挑,轻蔑地笑了笑,道:“偶尔也会说两句,却只有在看见人的时候才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