螭龙袍子修士眼皮一跳,是真没想到这人还把猫儿牛拎回来,专门给他炫耀一番。
既然这样,于情于理都不能默不作声了。
修士从高楼起身,袍上所绣螭龙如有流动,瞳孔闪光,修士瞟了一眼城楼下的陈九,身子一荡,去了战场中央。
倒真是应了修士起初说的那句“少说话,多杀妖”。
远方兽潮依旧来势汹汹,丝毫没有减弱的架势。
守城修士轮换了两批,目前来看尚能支撑,只是若要打上半旬的话,城中物资就将告急了。
历史之中,这城是被攻破过一次,高境修士退走便是,低境修士城内等死。
也有死守城中,掩护低境修士退走的五境修士,自寻死路,落得个被妖兽分尸的下场。
所以历史中那次城破后,四境以下死去八成,五境修士战死三成,城中许多鲜血,尸体不见,都进了妖兽肚子,之后妖兽渐渐散去,剩下修士合力,才又把城池打了回来,加上有不断进入崆峒秘境的修士,便慢慢恢复了原本模样。
只是那些逝去之人,遥不可追,不知姓名,连立处衣冠冢都不能。
也有修士会心生怨怼,为何高坐天幕的那位圣人不出手庇护,眼睁睁看着他们死伤不顾。
难道当真没有那于心不忍一说?
不管修士心中多怨怼,可口中却始终不敢说这圣人半点不好,怨恨于心罢了。
时间一久,出了这崆峒秘境,又会还有几人记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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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九将猫儿牛放在城下,晃神之间便已不见,去了别处城墙看热闹,一路上戴个蓑帽,偷偷摸摸,要不是其余修士知道元婴以下妖祟不能化人形,恐怕都要以为陈九是妖族来的内鬼了。
四方城墙战况较好,暂时来讲修士伤亡极少,主要是那些五境妖兽还未尽数登场,城头上那二十四人便可下去倾力厮杀,守住一方。
若是《山水志异》中榜上有名的五境妖兽来了,那这些五境修士就无暇顾及其他人,转而与五境妖兽厮杀去了。
同境厮杀,战力相差不大,想分生死自然能分,不想分生死退走便是。
所以一位五境修士斩杀同境妖兽,战功极大,事后细算,就不是子鼠钱能衡量的,起码丑牛钱起步。
像陈九这样四境追着五境杀的,又是极少数,属实罕见到了极致,不过战功照算,不增加肯定也无减弱。
青衫客趴在别处城头,往下一打望,前边修士结了个周天属相阵法,风火雷,风助火势,火雷又是修士道法中杀力最大,凝聚之后,便是风起火涌,惊雷炸响的架势。
这套阵法比先前陈九见识过的木池阵,强得不是一星半点。
城头亦有擅长丹药一脉的众多修士结炉炼丹,多是疗伤与补充气血灵气的丹药,品秩不高,量管够。
还要那光膀子的修士,手捏大锤,拉着火炉风箱,呼呼作响,打造宝甲利刃。
各司其职,倒也挺好。
陈九趴得久了,有守城将士过来盘问,询问他是第几批修士,为何现在还没替换上战场,一直留在城头,白吃俸禄?
将士看向陈九的眼光中,多是鄙夷,对这种贪生怕死,又利欲熏心之辈,全是不屑一顾。
陈九看着将士,随和笑道:“我叫陈九。”
他压着蓑帽,纵身一跃,去了战场前端,一人双拳,隔开一线,便是在他身旁百米,无一妖兽!
城头有歇息修士看得瞠目结舌,不知这突然出现的修士又是何人,看起穿着打扮,从来没见过。
不过这人猛是真的猛,不单单只是锤杀妖兽,还专门找那种境界高的杀,战场中五境修士也不少,偏偏被这蓑帽青衫客抢尽风头。
城头询问陈九那将士更是一愣,片刻后,表情敬佩,朝着陈九那处行了个拱手礼。
高境修士尚能如此搏命厮杀,城中谁人还不能?
远处震颤,来了一只身躯庞大的五境妖兽,且是《山水志异》中榜上有名,号做鹭马,却没个马的样子,通体漆黑,少有白种,那双血色瞳孔蕴含本命神通“血肉转化”,与人厮杀,血肉之气,不管敌我全能转化为战力。
又是一头专门擅长近身厮杀的妖兽!
许多五境修士都不愿触其霉头,未动身阻拦,打算等其靠近,再与人联手斩杀。
已有一袭青衫客猛然激射而去,直往兽潮深处,先是一脚踹飞鹭马,随后身子急停,看着周围妖兽,青衫客取下蓑帽,变化一只锁链连接的锋利长锥,拿于左手,看着那又起身的鹭马,咧嘴一笑。
长锥骤然插入鹭马头颅,青衫客又是一拳打在其胸腔,鹭马哀嚎一声,胸腔塌陷,倒飞而去。
陈九拉着锁链,一把将长锥扯了回来,甩了甩鲜血,又准备变为蓑帽。
鹭马突然起身,斗大眸子猩红,闪烁妖异光芒,它大手一抓,拿起身旁妖兽,狼吞虎咽。
陈九微微一愣。
友军?
鹭马身躯蓦然一震,好似膨胀变大,伸出长舌,刮了一下嘴角残留血肉,朝着陈九狰狞一笑。
有些挑衅意味,好像再说你打不死我,战力再强,又有何用?
陈九眉头一挑,敢搁他这炫耀恢复能力?
看来这鹭马应当是个性子极其开朗的妖兽,不然心不会如此之大。
青衫客眼中金芒盈满,偶有雷霆声势,身子一弓,猛然斜踏射去,蓑帽已变化为弯刀,要直接割掉这鹭马头颅,看它还如何恢复。
青衫客瞬息之间,已至鹭马身旁,弯刀就要勾上其头颅,拉下索命。
鹭马骤然一转头,猩红瞳孔拉长光芒,大手极为迅速,突兀一拍,将青衫客直接打入地面,溅起泥沙。
弯刀脱手落地,化成一个小人,在这兽潮之中,身子颤抖,赶忙小脚一迈,往陈九倒飞的那处坑洞跑去。
青衫客翻身而起,倒没什么伤势,只是心里窝火,微微皱眉,眼中金光便彻底扩开,骤然拉出两道金芒。
他接过小人,心意相通,重新变为蓑帽,放进了紫金葫芦里,扎了个自己独创的拳架,武夫意气,奔涌而出,尽数彰显。
一拳打倒鹭马,身子压去,骑在鹭马身上,不断朝鹭马头颅出拳,双拳交替,打得极快。
鹭马身子不断翻腾挣扎,叫得极惨。
远处五境修士见了,面容震惊,直吞唾沫,压着最擅近身搏杀的鹭马打,这体修武夫也着实离谱了些吧?
陈九直至把鹭马头颅打成稀碎后才收手,起身后跃,深呼一口气,用沾满血肉的双拳扎了个拳架,沉吟一声。
“咏春,陈九。”
他朝着山脉深处,骤然一喝,“我要打十个!”
几道黑影蓦然袭出,围住青衫客,大略一看,全都怪模怪样。
陈九微愣,他随口说说,没想到还真来。
不过来都来了,可不能少了待客之道,全都送客人去见阎王吧。
青衫客咧嘴一笑。
打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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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兽潮中央,有一位手持极长拂尘的道人身体悬空,打坐其中,周身数百米不断有一道道绿色丝线牵连。
这丝线末端,便是连接周围所有妖兽头颅。
所以这些妖兽便倒戈相向,横杀袭来妖兽。
道人打坐之时,身躯自然浮空而动,游荡四方,组建他自己的妖兽大军。
城头休养修士见了,赞叹不已,互相议论这位于城中十人第二,身为天生降妖师,本命天赋为“抽丝剥茧”的子寅。
这子寅身具如此本命神通,只要能入元婴,恐怕到时候杀人手段就极其诡异霸道了。
千里之外抽魂,比剑修飞剑斩人头更不讲道理,谁人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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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墙下,有锦绣华服,绣有红鲤的俊美男子,缓慢走于兽潮之间,数百米内妖兽,见则死。
俊美男子轻轻揉着耳垂,自成小天地。
小天地中杀人,只要低他一境,便是极为容易,若与他境界相当,便能也想办法,让其跌上一境。
曾经有修士断言,山水郎柳熠只要登上五境,必是城中十人之一。
俊美男子手揉耳垂,低头走路,微微一笑。
现在便是了。
他脚步突然一停,缓缓抬头,眼前是一头瘦小妖兽,一人多高,长耳长手,正冷冷看着他。
柳熠嘴角笑意更浓,朝着这不通人言的妖兽轻声说道一句。
“跪下。”
天地大势骤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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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之处,兽潮之间有几位五境修士独自深入兽潮杀妖,成为城头焦点。
靖正鸿与黎阳几乎同时抬头。
天空忽起声响。
一柄飞剑骤然而来。
其上站立一位白衫男子,胡须邋遢,腰悬酒壶。
靖正鸿脸上难得浮现一抹微笑。
飞剑落地,先斩一位五境妖兽。
白衫男子再转头,朝着众人嘿嘿一笑,“好久不见。”
城头修士军心大定,看着这位白衫剑修,心潮澎湃。
姜元,城中十人第一。
唯一可五境御剑剑修,迎莱宗中兴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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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之处,全场修士都被惊得眼瞳睁大若铜铃,绕是那高楼二十四人也不例外。
兽潮之中青衫客,早已没了青衫样子,满身血污,发丝都被染成血色,被鲜血浸透的青衫还在往下淌血。
与之对应的,则是周围六具五境妖兽的残碎尸身!
青衫客眼中金芒已经浓郁到快要溢出,开始朝眼角之下漫出一点纹路。
他一瘸一拐,速度倒也不慢,周遭妖兽灵智未开,仅凭本能,全都惊恐避开这人。
陈九走至战线前端,吐了一口全是血的唾沫,甩了一下头发,丢出不少血污,朝着城头众人大声问道。
“猛不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