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抱着女婴沿着河流北上,没管那尖嘴男子的尸身,就留在那里,等着别人来收尸吧。
事后说不定能葬在一处好地方。
但那些女婴呢?
谁来收尸,谁来埋葬?
尖嘴男子或许会有可怜故事,或许会有很多逼不得已。
但这不是他杀人的理由。
每个人都有自己可怜的故事,可为人,至少得遵循道德。
所以刚才曹挟杀尖嘴男子时,陈九没拦。
两人走后,约莫是夕阳西下,黄昏时分,有位拄着拐杖的矮瘦老妪蹒跚走在山林中,她担忧寻找着什么。
老妪看见了尖嘴男子的尸身。
她嘴巴微微张了张,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看清楚后,老妪泪流满面,俯在尸身上低声呜咽,喃喃自语。
“报应啊,都是报应啊!”
她哭了很久,等到天幕漆黑时,才擦了擦眼泪,费尽全身力气,艰难的将尖嘴男子尸身背起,用拐杖拦在背后,极为缓慢且艰难的向前走着。
尖嘴男子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妪是知道的。
可再怎么不是东西,也是自己的儿啊。
她得把自己的儿好好埋葬了,让他睡得安稳。
老妪看不见路,期间摔了很多次,等到回家时,已经鼻青脸肿了。
家中很破很空,根本没人,儿媳妇几个月前生下女婴后就跑了。
老妪拎着锄头,忙了一天,总算将尖嘴男子的尸身埋好了。
她坐在家中老旧的小木凳上,擦了擦苍老额头上的细密汗珠,喃喃念叨着。
“总算没愧对你们爷俩。”
是啊,她是没愧对。
可等她死时,谁又来埋葬她呢?
日落西山,时候不早了。
老妪起身回了屋,做饭去了。
屋子真的很空很破。
所以只用做一个人的份就可以了。
————
陈九和曹挟一路北上,期间为了女婴吃食急得不行,两个大老爷们,总不可能喂她喝奶吧。
好在曹挟脸皮够厚,沿着路途向那些给孩子喂奶的妇人讨要些奶水。
起初这些妇人都是皱眉不已,想破口大骂曹挟两句,可曹挟出手实在是太大方了,一把银子随手撒下,就问你卖不卖?
妇人自然是十分乐意,还帮忙喂了女婴。
两人这样忙活着找了几天奶水,忽然发现女婴好像还喝得粥,这就简单了。
不过曹挟仍是坚持要给女婴和奶水,说喝奶长大的孩子,要聪明些,营养也更好嘛。
于是两个大男人,经常在半夜去敲人家房屋,问有没有刚刚生育了的妇人,有的话就买些奶水。
两人虽有些心神劳累,但也都挺开心,尤其是曹挟,一直乐在其中,经常抱着女婴,教她说话。
不过教的都不是什么正经玩意。
例如“呐,妖怪,看法宝。”
“呐,俺是曹挟,你呢,小不点?”
“呐……”
女婴什么都没学会,唯独这“呐”,学得有模有样,经常睁着大眼睛,对着曹挟,“呐。”
她真的很聪明。
陈九在一日忽然想起,想要给女婴起个名字,两个胸无点墨的男人想了半点。
最终还是陈九提议,“叫曹塘吧,有水意,土又刚好克水。”
至于为什么姓曹,意思自然不言而喻了。
曹挟摆了摆手,忙说“使不得,使不得。”
可他的脸上笑开了花,是真的开心。
于是女婴的名字就这样确定了下来,曹挟在这之后是天天抱着小曹塘,都舍不得给陈九抱一下。
两人走了几日,也终于到了一处大城池,住进了一处客栈,算是落脚了。
城中修士很多,经常有修士从城中飞掠,民众也习惯了,不过仍不敢抬头去看,怕惹怒仙师大人。
陈九喜欢坐在屋顶,他的眼瞳时常跳动起金芒,且越渐频繁,有一次武运差点压制不住,就要震荡而出。
他知道这城里有妖祟,但他找不到,所以他要等,慢慢等。
城中修士好像也知道,他们也在等,等得却不是妖祟,而是和妖祟一起出世的法宝。
陈九用武运粗略探查天地,这是他能控制武运后,便随之而出的一项神通,和炼气士神识探测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更为隐蔽些。
一番探查,得知城中修士境界最高不过七境罢了,不过也可能有他感受不出的大修士。
总之城中是越来越鱼龙混杂了。
他在思考要不要先将曹挟与小曹塘一起送回宗门。
陈九很快思定,打算先将他们送回去。
曹挟却与城中修士起了冲突,原因也简单,他抱着小曹塘出去吃饭时,小曹塘突然哭喊起来,也是饿了,要吃食。
曹挟连忙点了甜粥,要喂她吃。
邻桌修士嫌小曹塘太吵闹,骂了两句,“小畜生叫个什么?”
曹挟听了怒不可遏,站起来就是一句,“马拉巴子。”
那一桌修士起身,大声质问,“你他吗的说什么?”
曹挟看了看怀中已经停止哭闹的小曹塘,沉默一会儿,摇了摇头,低声道:“没啥。”
曹挟坐了回去,舀了一勺刚刚端上来的甜粥,吹了两口,想等它凉快后,再喂给小曹塘吃。
那一桌修士直接起身,径直走来,一巴掌打翻甜粥。
曹挟赶忙抱住小曹塘,滚烫甜粥撒在他的身上,他缓缓起身,直直看着眼前几位修士。
几位修士嗤笑一声,讥讽道:“我来喂你吃。”
曹挟面色愠怒,可看了一眼小曹塘,又沉默不语了,他将小曹塘紧紧抱着,转身想要出门。
几位修士不依不饶,快步上前堵住门口,讥笑道:“这小畜生吵闹到我们了,不赔礼道歉也想走?”
一旁的矮胖店主见了,眉头一皱,赶忙跑来,低声下气赔笑道:“几位大人,小的帮您们多弄点吃食,您们跟小的去看看,挑选一下吧?”
几位修士笑道:“等会去,这里有事还没弄完,你眼瞎没看见吗?还说你觉得自己有本事来做这个和事佬?”
矮胖店主面色苍白,低着脑袋,再不敢言语。
曹挟面色阴沉,也不言语,想从旁边过去。
几位修士领头那人嗤笑一声,“走?得罪了我化龙湖修士,还妄图这样一走了之?我身为首席弟子之一,自然要主持公道,你先跪地磕个头再说!”
曹挟听到化龙湖这三字时,面色就变得有些略微苍白。
化龙湖宗主元婴巅峰,只差一步便是天人,而其性子又极为护短。
所以化龙湖修士便是方圆数千里之内最为跋扈,遇事不舒心,就要以力压人。
更何况这还是一位首席弟子,如何争得?
曹挟面色悲哀,轻声一句,“晓得了。”
他将小曹塘轻轻放在一旁桌上。
毕竟他可以跪,但小曹塘不能跟着他一起跪。
曹挟就要俯身。
门口突然有动静,有人叫了声。
“曹老哥,我打人来了!”
几位修士闻言疑惑转头。
门口街道上有位青衫客站着,眯眼看着他们。
青衫客忽然笑了一声,开始挽起了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