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见太后又去拆一只赤金龙凤嵌珠簪子,不由道:“珍珠发黄了就别要了,何苦这样麻烦。”
太后的手微微一顿:“这些都是当日您赏赐的,也是戴了许多年的爱物。”随后忽然一笑,将珠钗在掺着银丝的发间一比:“不过人老珠黄,正好配对,您说是不是?”
太上皇有种说错了话的尴尬。还好太后很快转移了话题:“您对承儿的妾室这样上心,是终于松口了吗?”
松口同意皇上立太子。
太上皇摸着自己的胡子,故作深沉:“皇储之事兹事体大……”
太后摆摆手:“那算了您别说了,我也不想听,免得落下罪过。”
倾诉欲满满的太上皇就被噎了回去。
好在小碎步进来的宫人打破了这股沉默:“回太上皇,太后娘娘,大长公主求见。”
与其余宗亲不同,大长公主进宫跟回家一样随性自在。
太后下意识看了一眼地上的西洋挂钟:“安淑进宫来了?承儿一早去她府上,这不才一个多时辰吗?”
安淑大长公主是板着脸进来的,后面还跟着低眉顺眼的辛泓承。
太后猜了个大概:看安淑这样子,像是进来告状的。这孩子不会当着大长公主发表他才貌双全的观点了吧。
一个时辰前,安淑大长公主府。
辛泓承见到了一个姨母和四个表妹。
这位素未谋面的朱姨妈,比孝义皇后小五岁,今年正好三十五,生的温和可亲,眼睛细长柔美,见了辛泓承的瞬间眼圈就红了,哆哆嗦嗦拿着手帕擦眼睛:“像,真是像极了我苦命的姐姐。”
大长公主上了年纪,虽然看着为人高冷肃然,但其实最见不得这种骨肉重逢的戏码,也忍不住心里一酸,可惜帕子还没拿起来,辛泓承已经开口了:“姨妈,父皇说我极像他,您又说我极像娘亲,可惜娘去的时候,我年纪小记不清了。您倒是说说,我到底像谁啊?”
朱姨妈擦泪的手僵住了:这,这怎么还有较真的呢,这不就是一句客套话吗?别说辛泓承越大越活脱脱就是宣合帝年轻时候的模样,就算真像孝义皇后,皇上金口玉言说儿子像自己,谁还敢有异议不成?
于是面对辛泓承求知的眼神,朱姨妈只能用涕泪连连说不出话来回应。
这时朱姨妈身后的四位姑娘便纷纷上来劝解——递帕子的姿态格外优美,劝慰的话语又娇又软。
辛泓承便对大长公主行礼:“姑祖母,姨母当着您失态,我替她请罪了。”
一句话又说的朱姨妈不敢再哭,毕竟大长公主上了年纪,你在人家府上哭的惨绝人寰,实在是有点晦气。
至此众人才能落座。
大长公主身边燕翅一样排开三位儿媳妇,纷纷招呼朱姨妈和几位姑娘坐,顺便还要搭个台阶睁眼说瞎话:“朱二太太,您身后这几位姑娘家真是出挑,是您家的女孩吗?”
朱姨妈连忙顺着台阶下来,一一为大长公主介绍。
旁边的辛泓承自然也听着:这四位,从昌远侯府三房的嫡小姐,到外八房的庶出姑娘,落差极大。非常人性化的做到了虽然只有四个人,但从侧妃到侍妾,都可以挑出符合身份的送进宫。
辛泓承感慨:自己外祖父和舅舅有心了啊。
遥远的福建,昌远侯世子正在大发雷霆,指了靠在床上哭的妻子道:“你疯了!居然敢趁着我跟父亲去巡视军伍就将姑娘们送上京城!”
钟夫人呜呜呜:“又没送咱们家的女儿上京,你急什么?我也知道,这次去是奔着做妾去的,哪里舍得咱们的心肝。至于那肯去的几位,也都是爹娘找了来求我的,又不是我迫着她们去的!”
钟世子气的险些脑梗:“我们昌远侯府是要脸的!四殿下上头有太上皇皇上做主,真的看中咱们家女孩,不会下圣旨吗!要你这样将家里的女孩献宝似的送到京里,毫无廉耻,真是丢脸丢遍了京城!我跟父亲一世的战功,都毁在你的蠢事上了。”
一想现在京中的勋贵不知怎么背后笑话昌远侯府,牟足了劲要攀扯四殿下的裙带关系,钟震就想要吐血。
钟夫人吓得止住了哭,讷讷道:“可,可姑太太打的是上京探亲的名声,又跟大长公主府说好了,不过借着做客让四殿下见见……”
钟震起初只以为朱姨妈带人上京,不想还有这等晴天霹雳的坏消息,居然丢脸丢到了宗亲中,当场挥手砸了个茶壶:“好,好,真是娶妻不贤祸害家门。”
钟夫人被骂,不由趴在床上嚎啕大哭。
如今福建的事儿暂且放下,只说辛泓承坐在大长公主席上,笑容可掬。
旁边跟着随侍的太监王中,看到主子这个笑容就打哆嗦。
辛泓承端起碧玉茶盏喝了一口:“喝了姑祖母的好茶,倒让我想起,当年母亲在世时,自己写了几方花茶的方子,今冬父皇又叫人照着做了梅花茶出来。”
他伸手,王中连忙递上一个白瓷小罐。
辛泓承笑眯眯:“听说这是娘亲在闺中常做的,今日我便带了来,让姨母尝尝,一慰怀念之心。”
大长公主身边的女官忙上前接过,下去沏茶。
朱姨妈见辛泓承态度温和,心里也就安定下,闻此连忙笑道:“姐姐当日在闺中就最为灵巧,凡吃喝上都会别出心裁。自打姐姐出嫁,我就日日夜夜想着这味道呢,今儿就托四殿下的福气了。”
殿中弥漫清幽的梅花香气。
大长公主随口问起几位姑娘读什么书。
要是周菱在这里,肯定要大哭区别对待:当日大长公主是怎么电闪雷鸣考较她们来着,今日就这么随意。
毕竟对大长公主来说,正妃和妾室不一样,妾室只要相貌美丽,善解人意能伺候好人就行。
见大长公主发问,几位钟家姑娘便拿出背了无数遍的答案,力求展现出自己最美好的一面。
辛泓承把玩着手里的碧澄翠玉盏,似有若无的听着几位姑娘答话,唇边带笑。
不知黛玉当日面对大长公主,是什么样子呢?
听大哥说,大嫂至今听见大长公主的大名,还要打哆嗦呢。
大长公主自矜身份,面对这一众最多是侧妃的姑娘,问了两句就算完了。辛泓承见这位姑祖母告一段落,便接过来问道:“姨妈,您怎么上京了?”
朱姨妈笑意融融:“半年前我回福建探望父亲,这不启程的时候,就有几房亲戚叫我顺便带了女孩们上京来见见世面。”
辛泓承一挑眉:“顺便?姨夫不是在山东做官吗?”
是怎么从山东回福建,再从福建顺便来了京城的?
朱姨妈脸上丝毫没有尴尬,仍旧是敦厚亲切的笑意:“朱家和钟家在京中都颇有故旧呢,多年不见自然要来看看。再有……”她慈爱的目光落在辛泓承身上,隐隐带了泪意:“此次回府看望了父母兄长,便越发想念姐姐,前些日子又梦中见了她,姊妹相会,姐姐放不下的唯有殿下这个儿子,所以我不得不来京中,便是见不到,多听些四殿下的消息也心安。”
然后又转向大长公主,脸上都是感激:“多亏了大长公主心慈宽厚,可怜我这点子心意,今日我才有幸见到殿下。”
大长公主显然被这计马屁拍到了:“朱二太太言重了。”
辛泓承在心里写了个“服”字与她:自己那位亲娘柔弱可欺,要有自己这位妹妹的本事,哪还有明妃贵妃什么事儿啊。
此时梅花茶奉上。
朱姨妈捧起茶盏,双目中泪意变成了泪花。
她身后一位格外娇美的姑娘轻声道:“梅花风骨不俗,用来入茶更为茶增三分清冽,娘娘真是心思别致。”她轻轻抿了一口:“这是旧年收着的雪水吗?”
大长公主的三儿媳就笑了笑:“这位姑娘好灵的舌头。”
旁边昌远侯府三房的嫡姑娘,手里的帕子忍不住就攥紧了:在殿下面前装模作样!就你们外八房的破落户模样,嫡出的都只敢在我们三房跟前打着旋的求个差事,倒轮到你这庶出的女儿抖起来了?
论起亲近,自然是她这个三房的女儿,才是孝义皇后嫡亲的侄女,是辛泓承的表妹。外八房都快出五服了好不好。
于是不甘示弱,口中笑道:“表哥今日只带了梅花茶吗?我听父亲说过,娘娘当年按着四季花卉做出花茶来,曾说过自己做的莲花茶为诸花茶之首。表哥何不也赏我们尝尝?”
少女带着一点梨涡,笑容娇憨,语气亲近,正常男人看了心都要化了。
辛泓承反思了一下,莫不是我不正常,然后随口道:“我觉得表妹挺适合喝纯绿茶的。”
少女没听出这不是好话,只是羞涩低头。
朱姨妈轻轻啜饮了一口茶,含在眼里将落未落的两滴泪终于缓缓流下,其演技令辛泓承叹为观止,上次他见到这样纯熟的演技,还是在秦戊秦公公身上。
“果然跟姐姐当年手做的一模一样。皇上天恩浩荡,将姐姐的方子复原,可见是惦念姐姐,钟家铭记于心。”
辛泓承仍旧挂着一抹笑容,也端起茶来喝了一口,然后忽然“咦”了一声,看向王中,沉下了脸。
“怎么回事?”
王中神色惶恐,“刷”地递上另外一个一模一样的白瓷瓶:“奴才该死!方才拿错了茶叶!方才那一罐,是京中皓云斋的花茶,因京中格外流行,所以您打发了奴才去买的,谁料方才就拿错了!奴才该死!”
辛泓承点头:“唔,那你是该死了。皓云斋的花茶怎么能跟我母亲当年的方子相比!更要紧的是,你这不是耽误了我这位朱姨妈怀念长姐吗?”
朱姨妈眼圈红红,脸上神情呆滞,哭不下去了。
辛泓承拂袖起身:“朱姨妈,人年纪大了是容易犯糊涂,也难怪你分不出娘亲的茶方。不过既然糊涂了,就少出门吧,否则姨夫还得担心不是?尤其是您还铁肩担重担,自己乱跑不说还带了几位表妹,把她们也带糊涂了怎么好?”
惊变突起,大长公主这等见惯风云的人也不免微微作色。
看着眉目冷厉的辛泓承,她一个恍惚,像是看到了年少时的太上皇拂袖而起的样子。
那时候,他们的父皇偏心,她与太上皇都算不得得宠的皇子公主。
明明是龙子凤孙,却要被当日宠妃的家人轻慢。旁的皇子都忍耐了,唯有太上皇,拂袖而去半分不给脸面。
辛泓承的话并没有说完,他负手而立,看着朱姨妈愣愣的面容,语气锋利如刀:“方才姨母说起母亲的往事,说她喜欢茜色,每回姊妹间分东西都会挑茜色荷包。可不是这样,母亲从来不喜欢茜色,她喜欢水蓝与天碧。母亲性格温柔隐忍,想必是让着姨母才挑了茜色荷包。”
他以为自己忘了。毕竟他穿过来的时候,钟氏已经病弱,不过短短数月就过世了。
原来自己记得这样清楚。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的血缘无法断绝,至今辛泓承想起钟氏来,都不需要凝神细想,也都历历在目:她喜欢水蓝与天碧,喜欢绣了葫芦和石榴的帷帐。而哪怕蝙蝠谐音福,王府中多用这个花样,她也从来不喜欢,她胆子小害怕一切小动物。
瞧,记得她的居然是他这个半路穿过来的便宜儿子,而她的父亲,兄长,嫡亲妹妹,都只想着踩着她的尸骨往上爬。
辛泓承将眼底的热意逼退回去。
钟氏临死前,叫他好好活着,他从未辜负过这句话。
“承儿!怎么跟长辈说话的。”大长公主终于开口。语气里虽然带着责备,但也没有叫辛泓承认错:他们辛家人,便是说错了也只能请别人担待了。哪里有认错这个说法。
朱姨妈在辛泓承再不掩饰的冷淡讥诮目光中,坚强的又坐了一刻钟,这才告退,堪称是落荒而逃。
身后几位姑娘都咬牙:这算怎么回事,这姨妈怎么这么不靠谱,不是说跟孝义皇后姐妹情深吗?这下倒好,估计四殿下连她们也嫌弃上了。
朱姨妈一走,大长公主也立刻带着辛泓承进宫来寻太上皇告状。
您看您孙子,别人给他牵个红线,他一副恨不得捅死月老的操作。
好在大长公主刚起头,皇上那边就跟及时雨一样杀到,只说前朝有事拎走了儿子。
太上皇也只听了个结果,就是无果后,也甩袖子走了。
只留下太后面对告状的大长公主。
皇太后搁下手里的东西,淡淡道:“安淑,你在气什么?是气承儿不肯纳妾?还是因此事是你牵线,气恼承儿拂了你的面子?”
大长公主微微一窒,面对太后清凌凌的目光,索性直接道:“我就不瞒皇嫂了,我倒是气承儿当面发作,伤了我的脸面更多些。”
太后语气毫无波澜:“是了。我也知道你的性情,朱家也好,钟家也罢,捧了女儿送上来,无非都是想提前在承儿这里扯上关系来日牟利。唯独你不同,你是想在承儿面前,做一个说一不二举足轻重的长辈——你要牵线给他寻个侧室,他就得受着。”
安淑大长公主轻微蹙眉。
太后以手支颐望着她:“安淑,这么多年宗亲中第一人的地位,是不是把你惯坏了。”
“皇嫂!”
“瞧,连我说你两句你都不痛快,那你直接以长辈之势压承儿,他会怎么想?”太后目光落在她脸上:“你跟太上皇是嫡亲兄妹,想必你也是知道,承儿登上太子之位的可能性最大。”
大长公主默然:不是可能性最大,而是不出意外,就是辛泓承了。
嫡子天然的优势,只要他不是个庸碌顽劣之人,本就是太子第一候选人。何况如今他也已经迈过了太上皇心里的那道坎。
太后的声音虽轻,落在大长公主耳朵里却如惊雷一般:“安淑,咱们多年姑嫂,我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对太上皇来说,你是他彼此扶持一同度过艰难岁月的亲妹妹,对皇上来说,你曾替他说过好话,在他登基之事上颇有助益,所以在这两朝,你地位超然,永远是那个人人尊敬畏惧的大长公主。
可对于承儿,从今日之后,你就是个与钟家私下交易,想要以长辈身份强塞给他一个妾室不知所谓的姑祖母!”
安淑大长公主豁然抬头。
“这事儿是你错了。安淑,你手伸的太长了!或许你是见我给承儿前后挑了七八个宫女才动了心思。可那是太上皇亲口嘱咐,日日催促我才不得不做的,承儿心里也都明白。”
大长公主嘴唇微动。
她都不必说话,太后就知道她的心思:“你是想说,我这个皇太后,名正言顺的皇祖母,居然要顾虑孙子的喜恶,太窝囊了是不是?”
她看着骄傲了一辈子的大长公主,声音清冷下来:“我心无牵挂,只是不愿做讨人嫌的人!可安淑你是否跟我一样,放得下一大家子?你是地位尊贵的大长公主,可来日你那三个儿子,六七个孙子,会不会有在承儿手下讨生活的一天?那时候,你希望承儿想起你,是一个仗势欺人的姑祖母呢,还是一个和气尊重的长辈呢?”
明明是冬日里,大长公主额上却见了汗。她坐着跟自己的脸面较了半天劲,终于起身给太后行大礼:“多谢皇嫂指点。”
一想明白,她冷汗更甚。
别说辛泓承这个皇子了,就算是乡野村夫,也不愿意被人按着头做事啊!
稳了稳心神,大长公主起身道:“皇嫂,承儿真的很像皇兄年轻的性情。”
太后拨了拨手上手炉的扣,轻轻一笑。
太后跟前,大长公主告状反被镇压,而皇上跟前,辛泓承告状告的格外顺利。
皇上自觉自己才是世上最真情实感怀念孝义皇后的,连辛泓承这个儿子都得靠后排位,何况旁人了。
主要是这位朱姨妈光磨练演技,忘记了补充内涵,还一戳就露馅,连孝义皇后的喜好和茶方都不知道,让皇上十分生气。
“居然敢借先皇后的名义,真是可恨!”
辛泓承继续添柴:“对啊,我瞧这位姨妈可不是什么孔融让梨的脾气,倒很是会演戏,说不定娘亲小时候,还吃过她的亏呢。”
皇上连连点头:“你娘性子最温柔和善,不会跟人争执,只知道自己吃亏。朕原来还瞧在她是你娘唯一妹妹的份上,多有赏赐,如今看来竟是不必了!对了,她嫁到了哪家来着?”
辛泓承毫不犹豫的把姨夫供出来:“山东布政使朱家。”
如今且将各自告状的两方按下不表,只说太上皇踱步出来,有些郁闷。
其实这一年多观察下来,他对辛泓承已经很满意了,虽然嫩了些,但已经具备了将来做个合格皇帝的各种基本要素。
除了一点。
延绵子嗣。
要说起初,太上皇还只是按照旧例随口吩咐,让太后给挑两个宫女伺候,可随着文德宫扫地种花除草的宫女日益增多,太上皇不免有些疑心:没听说过皇子是坐怀不乱柳下惠的啊。
至今日,疑心愈重:要说眼光高,看不上宫女,可钟家的姑娘总不是出身低微的宫女了吧,也算符合他才貌双全的标准,可辛泓承还是拒绝。
太上皇脚步忽然顿住,脸色发沉。
身后跟着的一长串宫人也都紧急刹车。太上皇点了一人:“你去,给朕叫个人来。”
太医院。
范云义跟周眀薇解释过一番,周眀薇这才点头:“这样啊,我还以为咱们四殿下入乡随俗过了,能接受表哥表妹这一套了呢。”
问过黛玉的事儿,她才将准备好的药膏递上:“若是被竹鞭敲了落下红肿就用红色盒的,若是从马上摔下来跌伤了筋骨用绿色盒的,若是伤口破了皮一定记得先清创的干干净净后再敷上黄色这盒。”她笑道:“我不过白嘱咐一遍,这里有张纸条都写的明明白白。”
范云义低下头,怀里抱着整整一匣子药膏。
“会过期的吧。”他忽然道。
周眀薇笑了笑:“没事,我只做了一年份。等林姑娘入宫后,四殿下不就上朝去了吗,到时候你这个伴读就能解放了。”
他抬头问道:“到时候你就要离开京城?”
周眀薇点头:“对,到时候范大人别忘了给我备一份厚礼呀,当然,要是愿意给我的药铺入个股我也不会拒绝的。”
范云义还未说话,就见文德宫一个小太监上气不接下气跑过来:“哎呀建安伯,您叫奴才好找,太上皇那边急着传您呢!”
范云义下意识就觉得,辛泓承在大长公主府上肯定惹事了,太上皇不会搞连坐,把他一起打一顿吧!
周眀薇见他居然不动,连忙推他:“太上皇传召,你还不快去!”
范云义看她一眼,忽然将袖子的里的书信揉成一团,趁小太监低着头时塞到周眀薇手里,然后才转身大步离去。
范云义跪在太上皇跟前,有点懵:辛泓承这个正主不在,他自己在这儿做什么?总不能光打他吧!
太上皇双手交叉在胸前,目光审视地看着他:“朕记得,当年将你指给承儿当伴读时,你才七岁。”
范云义摸不着头脑,只是垂首应是。
太上皇一声轻叹:“建安伯府满门忠烈,只剩下你一个男子了。如今你也十七岁了,老夫人没想着给你说一门亲事?”
范云义心里一个咯噔。
祖母确实总在他耳边念叨这件事,甚至说着说着还会哭天抹泪哭起范家各位祖宗来。
仿佛范云义再不立马成婚生子,她老人家就无颜活下去一般。
可范云义一直拖着。
他知道以现在周眀薇的出身,是做不成建安伯夫人的,他只要一提,成天说老了活不了几年的范老夫人,就会立刻跳起来反对,并且生龙活虎去找周眀薇及其家人的麻烦。
说不得还会辣手催花,免得耽误了她给孙子相看豪门贵女。
所以他只管拖着,希望拖到祖母松口说出“只要你肯娶妻,你喜欢谁就是谁”那一天。
太上皇蹙眉:“朕问话呢!”
范云义不敢说谎,只得道:“祖母曾提过此事,只是臣暂时不想成婚。”
太上皇眼里阴霾更重,冷声问道:“朕听说你跟承儿交情甚笃,从前在循王府时,他常离了家中去你建安伯府住下,有时几天都不回家。甚至你每盘下一处铺子,他都亲自给提字画。”
范云义更慌:那时候他们正日夜筹谋,满京里找穿越者。后来想到了开店铺的主意,每开张一间,辛泓承就画个五环挂上。
太上皇怎么忽然问起这个,难道,难道他老人家知道了什么?
范云义脸色越来越青:那辛泓承呢,不会已经被抓起来当成妖精烧死了吧。
太上皇见他神色与往常迥然有异,慌乱不已,便更加笃信了自己的猜测,于是一掌拍在桌子上,怒喝道:“荒唐!朕今日就告诉你,不管你们之前是什么交情,从今日起都给朕断了!若他再不肯娶妻纳妾,延绵子嗣,朕唯你是问!”
范云义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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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云义:我不是,我没有,我清白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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