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玄道人不愧是个狠人,很快稳住心神,抚摸着低头的宝马,说道:“你问。”
“秦王之死,与你是否有关?”道衍和尚低声问道。
庆玄道人即便经历过生死,但面对道衍和尚此言,依旧神色一凛。
“秦王之死,与我无关!”
他面露苦色,不敢顾左右而言其他,只因道衍和尚能说出这句话,定然是知道了一些事情,瞒是瞒不住。
“师弟,事到如今,你又何必再掩饰什么?”道衍和尚俯首盯住庆玄道人冷声道。
庆玄道人低头望着脚尖,面如雏菊,苦涩的道:“秦王之死,那些遭受迫害的宫人固然难辞其咎,但也有我的推波助澜。是我承诺保护她们的家人免遭屠戮,她们才下定决心毒死秦王。”
“谋害亲王,罪同谋反,论罪当夷三族!”道衍和尚叹息道:“师弟糊涂啊!”
自古以来,秦晋比邻,秦王朱樉的封地与晋王朱棡的封地靠的很近,道衍和尚怀疑庆玄道人与秦王之死有关,并不是胡乱猜测。
庆玄道人自知事情败露,也就豁出去了,口无遮拦道:“我糊涂?秦王坏事做尽,天怒人怨,逼迫宫人喝尿吃屎,就他岂能继承大统?简直可笑至极!更何况,秦王并不是我直接谋害的!你不要血口喷人!”
顿了顿,他缓声道:“你让人毁我面容,我不难过。近年来,我的旧伤复发的频繁,只怕也没几年可活了。”
看着双鬓泛白的庆玄道人,道衍和尚语气温和道:“谋害亲王乃是谋逆大罪,你暂时就住在这里。以防万一,你还是戴着面具为好!”
言罢,道衍和尚赫然转身,就要离开此地。
庆玄道人见状,连忙问道:“你刚才不是答应我,只要我如实回答你的问题,你就保我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世人眼中么?”
道衍和尚转身说道:“燕世子殿下是本月初二进的京,早你数日入京,因此世子应该已经收到了你被猛兽所食的消息。所以,你可以新的身份,重新结识世子。以你的本领,想在世子麾下出头,并不难。”
“世子天资聪颖,文武双全,我能帮得上什么忙?”庆玄道人不解道。
道衍和尚道:“如今有官员提出册立太子,朝中有不少大臣支持今上的嫡长子为皇储。”
“你的意思,让我帮助世子夺嫡?”庆玄道人诧异道。
见道衍和尚不说话,庆玄道人换了个话题道:“之前洪武皇帝决定效法宗周,改封诸王于中国之外,并下诏公布于众,要求诸王入京朝拜。而今洪武帝驾崩,新皇继位后,这事还能办成么?新皇打算怎样应对改封之事?原晋王朱棡待我不错,他的后人新皇如何处置?”
“老衲为臣子,自然是效命君上,焉能忤逆君王?今上如何做,臣子自然奉旨执行。你不愿为世子谋划,那老衲便另寻应对之策!”
道衍和尚目露决然,头也不回道。
庆玄道人无奈的叹了口气,遥望湖面,沉声道:“师兄你心存仁义,我知道。但夺嫡乃生死之争,有些事,你不便动手,也不能动手,可总要有人去做!”
“既如此,那你就在此等候,老衲会想办法安排世子与你见面。”
道衍和尚说完,转身就走。
禁园后门口,去年被道衍和尚收为弟子的马和,已在此等候多时。
他入京之后,便奉朱高煦之命前来天界寺服侍道衍和尚,也算是对他师父另一种形式的保护。
马和见道衍和尚出来,立刻迎上去,躬身行礼道:“师父,徒儿有事禀告。”
道衍和尚轻轻颔首。
马和遂道:“按照师父的吩咐,徒儿近期在禁院周围布置眼线,共抓到三名行迹可疑的僧人。”
“可有供出什么?”道衍和尚沉声道。
马和答道:“徒儿已调查过这三人,他们祖上数代皆为普通农户,平时并无不良嗜好,却宁死不愿供出幕后主使。”
道衍和尚盯着马和,沉吟道:“你如何看?”
“既不愿开口,可见是受人要挟。师父或可施仁心,饶他们一回。”马和恭声道。
“若这番处理,某些人会以为为师好欺负!依为师之意,当断手割舌,逐出寺庙!”
马和闻言,仿佛第一次认识道衍和尚,他从来不知道眼前的老和尚还有如此凶残的一面。
他连忙温声道:“师父常训示徒儿言:‘宽以待人,严于律己’,师父如此做,陛下得知后,会不会不高兴?”
道衍和尚冷声道:“哼!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不杀他们已算仁义。另外,你速去隐秘仔细的调查他们的入寺过程,为师要知道寺中何人与他们有所交集。”
“徒儿得令。”
马和躬身退下,领着数名护卫疾步远去,开始执行道衍和尚的命令。
道衍和尚沉默片刻,扭头向远处一名护卫喊道:“你,过来,扶老衲上马。”
那护卫正诧异极少骑马的老和尚为何兴致大发,刚刚动身赶来,却见道衍和尚抢先一步跨上了马,当他来到马的左侧时,道衍和尚竟然朝马的右侧歪身倒了下去。
“大师!”
一旁的数名护卫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连忙上前将摔倒在地的道衍和尚扶起。
半个时辰之后。
燕王行馆后院书房。
马和急匆匆找到燕世子朱高煦,躬身行礼道:“禀世子殿下,奴婢的师父方才意外坠马,伤到了右臂。”
“我让你带人保护大师,怎会发生这种事?”
朱高煦正为立储风波感到烦闷,忽然听闻这一消息,便带着一丝怒意问道。
马和立即跪下,低头道:“都是奴婢看护不周。”
朱高煦转念一想,发现这事透着古怪。
他知晓道衍和尚通常都是乘轿代步,平时极少骑马,这几年都住在天界寺,更用不着骑马。
“此事可有禀告我父皇?”朱高煦问道。
马和恭声答道:“还未来得及禀告陛下,因为师父让奴婢先通知殿下。”
“大师还在天界寺?”朱高煦又问道。
马和恭声答道:“是的,师父右臂受伤后,并未离寺,亦不让奴婢去寻医师,只言自己手足自己医治,无需借助旁人之手。”
朱高煦闻言之后,陷入了沉默。
他琢磨着这话定有深意,暗忖道:“老和尚最喜欢说反话,所以他的话要倒过来理解。嗯,我懂了。”
朱高煦想明白之后,对马和吩咐道:“你准备一下,随我前去探视道衍大师。另外,记得派人去把此事禀告于我父皇知晓。”
“奴婢这就去办。”马和恭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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