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兵部署衙,公事值房。
齐泰端坐主位,左侍郎陈洽、右侍郎杨荣分坐两旁头把交椅,其他郎中、主事皆按品级有序落座。
“齐公,今日新任大都督府右都督曹国公奉陛下之命,亲自带人来兵部,将武选司、职方司、武库司、车驾司所属牍舆图等档桉一并搬走了。”
武选司郎中起身施行禀告道。
紧接着,职方司郎中又站了起来,面露苦涩之色道:“齐公明鉴,如此一来,咱们兵部四司可就等于被裁撤掉了。”
两日前的早朝上,朱高煦的第三道圣旨,等于正式将大明的兵制进行了改革。
在朱高煦这次改制之前,五军都督府分领在京除亲军指挥使司外的各卫所和在外各都司卫所。
但是改制之后,除了京营三军及天子亲卫之外,其余天下各地卫所变成了九个都督府直接管理。
改制之前,凡武职世官、流官、土官之袭替、优养、优给等项,所属皆上报于五军都督府,府再转送兵部武选司请选。
兵部选定后,经五军都督府下达都司卫所。
兵部武选司职责最重,掌卫所士官选授、升调、袭替、功赏之事。
凡五军都督府掌印、佥书等官缺,由兵部会奏推举,奏请简用;地方各都司掌印、佥书等官有缺,亦由兵部拟奏简用。
而职方司则掌舆图、军制、城皇、镇戍、简练、征讨之事。
至于武库掌藏戎器、符勘、柴炭、皂隶之事,车驾掌卤簿、仪仗、驿传、厩牧之事。
改制之后,凡武职世官、流官、土官之袭替、优养、优给等项,由所属地方都督府上报给大都督府军政部,军政部选定后,经各地都督府下达。
至于原首领官之选授和给由,以及职方司负责的舆图、军制、镇戍、简练、征讨也一并由大都督府相关部司负责。
如练兵司、征兵司专门负责练兵与征兵之事,军情司职责之一就是收集军情,自然包括舆图。
此外,原武库司执掌的藏戎器、符勘、柴炭、皂隶之事,以及车驾司执掌的卤簿、仪仗、驿传、厩牧之事,一概转移到了大都督府相关部司负责。
其它如武官诰敕、水陆步骑之操练,军伍之清勾替补,俸粮、屯费与屯种之器械、舟车,军情声息,边腹地图册、薪炭荆苇诸事,也一并移与大都督府相关部司负责。
这样一来,兵部武选司、职方司、武库司、车驾司彻底名存实亡,武选司的职权全部转移到了大都督府军政部,职方司、武库司、车驾司转移到了大都督府军械部、军需部、军情司、练兵司等部司。
最可怕的是兵部之前掌握的调兵之权也被剥夺,转移到了大都督府军参部。
“齐公,陛下这么做,等于把兵部成了一个空壳子啊!”
武库司郎中忍不住开口说道。
车驾司郎中附言道:“陛下此举,有变更祖制之嫌。齐公,咱们得上奏陛下,求陛下收回成命啊!”
“放肆!”
齐泰面色一变,银白色的胡须颤抖不已,大声呵斥道:“陛下一言九鼎,岂能朝令夕改?”
他缓了缓脸色,环视众人一眼之后,沉声道:“大都督府诸部司掌兵籍、虎符,各处都督府掌诸军,率臣主兵柄,各有分守,所以维持军政,此乃万世不易之法。”
“陛下变更兵制,实乃英明之举,尔等应当细细领悟其中真意。”
在朱高煦改兵制之前,五军都督府和兵部皆听命于皇帝,五军都督府调有统兵权而无调兵权,兵部拥有调兵权而无统兵权。
每逢战事发生,由皇帝命将为帅,调领五军都督府所辖卫所之兵佩印出征。
战事结束之后,统帅归印于朝,所统之兵各回卫所。
五军都督府和兵部相互节制、互不统属,前者掌军籍,后者掌制令。
一般情况下,为防止军权旁落,凡重大军事决策、发布军令、任命将帅,会由兵部题奏后,请旨而行。
然而,改制之后,大都督府军参部掌调兵权,各地都督府下辖诸军提督掌统兵权。
领兵权与调兵权的分离,可以防备地方军事长官拥兵自重。
一般情况下,各处都督府下辖的军队,皆在各自驻地训练、驻守。
和平时期,诸军归各地都督府节制,九个都督府依大都督府相关部司的要求,制定练兵计划,由各军提督负责具体的练兵事宜。
凡逢战事,大都督府军参部奉旨负责最高指挥,地方都督府负责其辖区军队的前线指挥,诸军提督配将军印依令统率军队作战。
战事结束之后,统兵将领缴印于朝,军队则各回驻地。
“陛下变革兵制,实乃一大善政。”
杨荣道:“天下之兵,本于大都督府,有发兵之权而无握兵之重。”
“京师之兵,总于三军戎政提督,有握兵之重而无发兵之权。各地之兵,受地方都督府节制,却握于诸军提督之手,诸提督有握兵之重而无发兵之权。此乃上下相维,不得专制。”
“不错!”
陈洽附言道:“此兵制将握兵权、调兵权、统兵权三者分立,与宋代三衙统兵制很像,但却没有宋代兵权三分之弊端。”
齐泰有意借陈洽之口安抚兵部各郎中、主事官员,于是开口问道:“叔远不妨说的直白些。”
陈洽字叔远,他听了齐泰之言后,微微拱手,然后说道:“宋代练兵、调兵、战时统兵并非一个衙门,更不是一个人。”
“这就造成了兵不知将,将不识兵之情形,以至于官兵战力大为降低。”
他话锋一转道:“一支军队若要保持强大战力,排在首位的当是士气,而鼓舞士气最重要的却是这支军队的魂。陛下以前说过,军魂是以军队将领为核心而形成,比如北府军、岳家军。”
“然,陛下颁行的新兵制,平日里按练兵计划负责练兵的乃是一军之提督,而战时统率军队作战的也是一军之提督。如此安排,恰恰避免了兵不知将,将不识兵之局面。”
“可时日一久,诸军提督难免与下辖军士产生情义,若有人勾结起来,阴谋造反,岂不是振臂一呼,便会响应云集?”
武选司郎中说出了心中疑惑道。
旁边的杨荣微笑不语。
“杨侍郎笑什么?”
武选司郎中有些不满的问道。
“杨某笑你小看了陛下!永乐初期,朝廷设立军需官。自那以后,粮饷皆由军需官按人头放发。”
杨荣解释道:“大都督府军需部的存在,便是为了确保朝廷的粮饷可以落实到每一个士兵的手中。若有军士吃着朝廷的粮饷,而仅仅为了情义,就要去造朝廷的反,这种人恐怕非痴即傻。”
“咳咳,且听齐某一言。陛下并非要裁撤兵部,诸位稍安勿躁,过几日定有旨意下来。”
齐泰咳嗽了一声,将众人注意力吸引到他的身上之后,朗声道:“本朝虽然不以言获罪,但妄议令旨那就是对陛下的大不敬。”
“列位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罢,勿要胡思乱想、胡言乱语、胡编乱造。”
“是。”
杨荣、陈洽连忙躬身应声道。
其余郎中、主事等兵部官员见左右侍郎已表态,不得不起身行礼恭声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