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晴听得眼中涌现泪花。
她似乎听懂吉姑娘话中之意了。
吉姑娘帮她,是因自身有见识有能力,苗娘子帮她,也是因为凭借自身撑起了苗记包子铺……而一无所有的她,只能是受惠者。
“齐娘子也很厉害。”女孩子乌亮的眼睛里有着肯定之色:“娘子命运多舛,仍有勇气往前走,这份坚韧便是常人比不了的,所以往后的日子定会越过越好的。”
所以,身处黑暗瑟瑟难行者,有时缺的只是一份希望而已。
齐晴有些怔怔,她从小到大,几乎从未曾听到过任何被肯定的话。
心底似有更多的力量升起,她将眼泪忍回,再次福身认真道:“齐晴多谢吉姑娘。”
衡玉不再多说,看一眼吉吉手中的两只食盒,笑着问:“可是有萧侯爷的一份?”
“是……”齐晴有些拘束地笑了笑:“这些点心实在是称不上什么谢礼,还请吉姑娘帮我转交侯爷……”
衡玉含笑道:“放心,这份谢意,我想侯爷定也能感受得到的。”
萧侯外表看似不苟言笑,然心思敏锐,且有着能够共情他人的品质。
这一点,从他那日那句‘天下不公之事诸多,慢慢来’,便可窥见一二了。
“是,侯爷心系百姓,一视同仁,可是营洲城的活菩萨呢。”齐晴的不自在消失了许多,望着面前的亭亭少女,想到自己耳边听到的一些京中来人替萧将军说媒的传言,不由格外认真地道:“吉姑娘,侯爷真的很好。”
衡玉客观赞同地点头:“是,侯爷的确很好。”
看着女孩子只有认同,齐晴有些哭笑不得。
她倒也不是要和吉姑娘一起夸侯爷的意思……
但有些话是不宜她多言的。
见女孩子裹着披风有些畏冷的模样,她赶紧道:“外头风大,吉姑娘快进去吧。”
衡玉笑着点头:“来日去了铺中再寻娘子说话。”
最后又补了一句:“我会在营洲长住一段时日,娘子若遇难处,也可随时过来找我。”
齐晴满心感激地应下,一再行礼后,方才离去。
“姑娘,咱们可要将点心送去萧侯爷处吗?”回去的路上,吉吉提着食盒问。
“不必了,让院中女使去送便是。”
一则她染了风寒,不宜往人前凑。二来么,她若亲自去送,这位萧将军少不得要揣测她这奸细是否另有企图的,齐娘子好好一匣子点心,说不得就要身首异处。
思及此,想到萧牧那副为撇清界限,日常拒她千里之外的气场,然而品质使然,在危急之时仍要对她施以援手、却又畏惧被她赖上的矛盾之感,衡玉不禁在心中喟叹道——
那么大那么强的一个萧侯爷啊,不仅是很好,有时还很可爱呢。
染着一身风寒,嘴角却微微弯起的衡玉脚步轻快地回到了居院。
吉吉很快寻到院中女使:“这点心是齐娘子送来的,乃齐娘子亲手所做,为答谢当日侯爷相助之恩——不知可否劳烦姐姐跑一趟,送到侯爷那里?”
女使皆是萧夫人指来的,个个都很好说话,闻言当即应了下来。
只是萧牧的书房,一向是没有那么好进的,尤其此时又在招待晏锦,故而女使只将食盒交给了书房外的近随。
而萧牧的饮食一类,又皆要经过查验,如此一再转手之下,待食盒被蒙大柱送到萧牧面前时,传到众人耳中的话便成了——
“侯爷,这是吉画师使人送来的点心,说是为了答谢侯爷,亲自下厨做的!”
萧牧看向那食盒——吉衡玉……亲手给他做的点心?
“我竟都不知阿衡还会做点心的!”一旁的晏锦叹道:“这可真是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
萧牧闻言眉头微动。
如此说来,她甚少会给人做?
只是这般示好,除了所谓道谢之外,是否还另有企图?
那边晏锦已老怀欣慰般道:“今日沾了侯爷的光,竟也能尝尝这丫头的手艺了。”
他一贯厚颜且不拘束,且横竖不过一匣子点心而已,萧牧自是示意蒙大柱打开食盒,将点心摆放到了晏锦与严军师之间的茶几之上。
“阿衡甚少下厨,做出来的东西尚不知是否可以入口,在下就先替侯爷试一试……”晏锦迫不及待捏起一块儿赤豆糕送入口中,眼睛很快亮起:“嗯……甜而不腻,绵密可口……不错!侯爷也尝尝?”
萧牧:“我不喜甜食,晏郎君请便。”
晏锦笑着点头:“既如此那在下便不客气了。”
他的不客气的确也是真的不客气——
见他边吃边不停夸赞,严军师也忍不住诱惑伸出了手去。
见严军师也给予了肯定,印海也尝了两块儿。
“真没想到吉画师还有这等手艺!”
“可同城中最好的点心铺子媲美了……”
看着猪崽子拱食一般围着茶几吃东西的几人,萧牧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那仅剩不多的点心。
他转头看向也有些跃跃欲试想要加入的蒙大柱:“吩咐下去,交待厨房备下午食酒菜招待晏公子——”
蒙大柱刚要应下,晏锦赶忙就道:“多谢侯爷款待,只是侯爷公务繁忙,在下不宜再多叨扰!”
进退有度,乃处事之根本。
他已起身笑着施礼:“今日得幸与侯爷一叙,愈发觉得投缘,待改日在下登门同侯爷道谢之际,还望能够再与侯爷吃茶相谈。”
萧牧微一颔首:“日后机会甚多。”
听得这句回话,晏锦面上笑意愈盛:“今日在下就先行告辞了!”
萧牧:“印海,大柱,送晏郎君。”
“是。”
印海乃萧牧麾下副将,蒙大柱亦得萧牧信任,面对这份有意无意的看重,晏锦面上看不出丝毫别样情绪。
“此人的确极不简单……”晏锦离开后,严军师压低了声音道。
将军今日这般试探,并透露出看重之意,不外乎是为了引对方早日亮明目的。
而对方若是得晏泯授意而来,这背后所隐藏的意图恐怕会是惊人的……
萧牧看向正色思索的军师,不禁微微皱眉:……为何严军师一脸郑重之际,手却依旧还在不停地伸向那些点心?
“此人之事不必着急——”萧牧压下莫名的心焦,道:“苏先生入城后如何安置,还需先生多费心安排。”
“将军放心,我这便让人着手准备着。”
严军师起身后行礼告退。
只临走前,又顺走了两块儿点心。
萧牧看在眼中,默默无言。
书房的门被合上,耳边恢复了安静,萧牧继续翻看公文。
只是萧侯爷觉着,那只食盒摆放着的位置实在显眼,总是擅自往他视线里钻——
批示罢了几折要紧的公务后,萧侯爷起身略略活动筋骨,自书案后行出,漫不经心地走了几步,恰巧就停在了那只茶几前面。
嗯,果真就是恰巧。
他随意地投去目光,只见那三
碟点心所剩无几,其中两碟甚至已经空了,只留了些渣沫而已。
幸好食盒里还有一碟没被取出来的——
等等,他为何会觉得“幸好”?这从何说起?
萧牧眉心微隆起,却又很快从容舒展——他只是有些好奇,这点心是否当真有那么好吃——当然,主要还是为了判断她究竟花了多少心思在上头。
嗯,正是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