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渐渐合拢为一线,只留下了不足两米的高度。
在这狭窄的天地间,两方都斗得火热,只是不同于乾魂这边略占上风,古雍和天地的对抗则显得单薄了太多。
修者汇集灵力,也终归是来自天地之中,又如何与整个天地抗衡?
但玉凌从古雍脸上却瞧不见任何慌张的表情,哪怕他马上就要被那缓缓覆盖合拢的天与海碾压为齑粉。
“你现在能画完符文吗?”古雍忽然淡淡开口。
玉凌还是刚刚那个回答:“最快明天中午,最迟明天晚上。”
“真的不能么?”古雍没有看他,但玉凌却分明感觉浑身一紧,仿佛被无形之力覆压而来,让他有些呼吸困难。
“不能。”玉凌勉强挤出两个字。
古雍这才转过头注视着他,目光中毫无情绪,没有怀疑,没有阴沉,没有不耐,平静得如同最幽深的潭水,泛不起一丝波纹。
玉凌跟他对视着,手上动作不知不觉停了下来,那扑面而来的压力仿佛渗入了他的每一寸血肉,不比古雍此刻所承受的天地之重更轻松。但即便如此,他的目光仍是没有一丝的闪躲和摇晃。
古雍收回目光抬头望天,准确地说是望向那一轮妖月:“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如果你还坚持耍你的小聪明,那我就不得不考虑一下,是不是直接抽取出你身上的本源暗渊之气用起来会更加方便?”
玉凌默然不答。
紫红色的天就悬垂在古雍头上,而他的脚下便是无穷无尽的海水,然而此刻的黑色海水就如黑土般坚实,古雍站在上面就跟站在陆地上完全没什么两样。
他抬手,轻飘飘如同在水中捞月。
却一把握住了天空中那轮始终晕染着紫红光芒的妖月。
妖月猛震,边缘一瞬间化为了虚无,朦朦胧胧的光影绽放出无尽的阴冷红光,仿佛将人的视野也染成了血色。
古雍的右手便如同被镀了一层血光,殷红而可怕。
那层血光顺着他的右手漫向全身,片刻之间就仿佛给古雍套上了一袭血红长袍。
古雍站在原地不动,只是右手猛地攥紧。
咚、咚、咚。
妖月悸动如心跳擂鼓,仿佛下一刻就会爆碎开来。
血光从古雍身上退却,如千万缕红线抽丝剥茧,游离着消散不见,而被古雍死死攥在手心里的妖月也砰然一声,在一片红雾中杳然无影。
失去了妖月的暗渊,在一瞬间陷入了最深沉的黑暗,仿佛再也容不下半点光亮。
古雍伸手抹了抹嘴角,一丝猩红的血迹清晰可见,但他的脸上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静静看着恢复如常的天与海。
与此同时,另一边也传来噗通一声巨响,随后白衣女子幽幽漂浮而来,轻声说道:“戍逃了。”
古雍嗯了一声,忽然说道:“他已经在你手里逃掉两回了。”
白衣女子神色不变,只是古板地淡淡说道:“事不过三。”
“希望如此。”古雍说完便盘坐回了祭坛下,闭上双眸不再言语。
白衣女子站到他身边,目光中闪过一丝异彩,随后她轻抬螓首,目光又定格在了玉凌身上。
玉凌也看着她,这一瞬的对视虽只有短短一秒,却又仿佛无尽。
玉凌看出了白衣女子的警告意味,其中有杀机却无杀心,而古雍恰恰与此相反,是有杀心而无杀机。
善意恶意,有时候仅凭一道目光便很清楚了。
玉凌并没有加快刻画符文的速度,事实上古雍那番话用心险恶,就是在专门试探他。如果古雍已经认定玉凌是在故意拖延时间,那他早就直接杀了玉凌,或者至少也会让他吃些苦头,绝不会是这么风轻云淡轻轻揭过。玉凌要是因此心虚,三一两下刻好符文,这岂不是不打自招?
不过,跟这等活了几百年的强者耍心眼,玉凌确实是冒了极大的风险,说完全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一步走错,就是全盘皆毁。
直到玉凌在夜里画好第八个符文,周围还是一片平静,仿佛暗渊之王已经放弃了阻拦。
但越是如此,原本一脸平静的古雍反而第一次浮起了几分凝重之色。
“嗒、滴答、滴答……”
天空暗沉如最深的雾霭,忽而有一滴冰凉的黑雨落下,在海面上溅起一圈圈波纹。随后一滴一滴又一滴,顷刻间便化为了瓢泼大雨、倾盆暴雨。
每一滴雨,都是最精纯的本源暗渊之气。
“你护好他。”古雍对白衣女子吩咐了一句后,整个人如同踩着无形的登天之梯,一步步踏空而上。
黑雨如河,黑雨如幕,仿佛有什么鬼魅魍魉在暗中作怪。
白衣女子衣袖拂动,便有一层光罩笼在祭坛之上,让玉凌免于被外界干扰。
但她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因为玉凌的手一直停顿在那里,怎么也画不出第九道符文。
“怎么了?”她皱着眉头走上祭坛,苍白纤细的手刚搭上玉凌的肩头,一股狂暴的力量就猛地震荡而来,一刹那侵入了她五脏六腑。
白衣女子猝不及防,一瞬间被推下了祭坛,噗通一声坠入了海水中。
祭坛上的光罩如同断了电的灯,明明灭灭闪了两下就破灭无影,无穷无尽的黑雨倾盆而下,浩浩荡荡将玉凌淋了个通透。
“你敢背叛我?”黑雨中,暗渊之王的声音如炸雷般在他的魂海轰鸣。
玉凌一身的暗渊之气也在随之共振,让他不自禁喷出一口鲜血。
暗渊之**音冰冷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你要是敢站到古雍那边去,我就算奈何不了他,也能轻而易举杀了你。”
玉凌压制不了一片混乱的灵力,也没有试图去镇压,只是平静回道:“横竖都是死,你让我又能如何?”
暗渊之王冷笑道:“你不想死,我也不想死,你让我又能如何?”
玉凌默然了短短一瞬,便果断开口道:“古雍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不论是他自己,还是那些通玄、化尊修者以及魂师,甚至连那些暗将渊将都被他收拢在一起,你除了戍,几乎已经一无所有。这还只是力量上的对比,心机城府上你更是远远不如他,你别急着冲我发火,自己想想实情是不是这样?”
暗渊之王没有勃然大怒,只是语气冷淡地道:“所以你跟我说这个,有什么意义?为你自己开脱辩解么?”
玉凌抬头看了眼黑漆漆的幽深天空,不见古雍踪迹,而白衣女子被轰下海后,也再没了动静,仿佛天地茫茫,唯余他一人。
“事已至此,或许只剩下一个办法了,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冒这个险?”玉凌站起身来,望向面前的虚无,一字一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