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6章 已然忘却的历史

难以形容一整个世界在眼前崩塌的感觉。

玉凌恍惚中已经处于一种超然在上的视角，能望见的便是深邃无垠的宇宙，以及一片瑰丽广袤的星系。

按理说肉眼绝无法将整片星系都容纳在内，但这一刻，玉凌的视野却全然不受限制，只要他想看见什么，就能看见什么，一念之间便可驰骋宇宙星河。

在这片星系的边缘，密密麻麻的星舟如蚂蚁遍布，它们的样式和如今的星舟大不相同，好像要更原始粗糙一些，仿佛一个个狰狞笨重的大甲壳虫，没有太多美感可言，以一种奇特的节点顺序排列着。

每一艘星舟都散发着很不稳定的波动，当这个波动渐渐蔓延开来，直到串联了所有星舟后，这片星系与外界的联系便被彻底割裂，好似一座孤岛，茫然无依地悬在空无的大海中央。

一条条狰狞的裂缝从星系边缘处撕扯而出，并且以近乎瘟疫般的速度飞速扩散，大片大片的虚空坍塌湮灭，一切都在静默无声中上演，仿佛一幕悲壮的哑剧，而这片星系中的所有生命，都将迎来世界的终末。

恒星熄灭了，万事万物都沉沦在无可逃脱的暗夜中，一颗又一颗星辰湮灭在坍塌的虚空中，它们一点一点四分五裂，发出无声的哀嚎，随后在黑暗中杳无踪迹。

玉凌知道面前的画面大概就是当年那场旷世大决战，只不过他看到的是快进版的。

虽然他对玄灵族没有过多的了解，更谈不上有什么归属感，但眼看着那段血淋淋的历史重新上演，他还是感到一种无声的震撼与惋惜。

他看到那一个又一个星球上，那些渺小的人类为了捍卫家园而战斗到死，看到一艘艘星舟如烟火般爆炸消湮，看到那些陌生的玄灵族士兵护佑着妇女孩童往北度撤离，看到那一幕幕撕心裂肺的生离死别，再看到虚空湮灭无情地汹涌而来，将那些年轻的生命吞噬得一干二净。

在战争中，人命显得如此没有意义，但人命又比任何时候更加弥足珍贵。

星火渐渐地黯淡下去，永夜、寒冷、荒凉、孤寂挥之不去地笼罩了整片世界，只剩下北度的星辰大阵散发着微弱的光。

那是寒夜里最后的一点光明。

九颗卫星默默地绕着北度旋转，而除了它们之外，这片星系已然空无一物，黑暗的潮水仍在一浪高过一浪地扑来。

其中八颗卫星已经被两大灵族占据，只剩下最后一颗略小的卫星仍在硝烟与战火中顽强地挣扎，那是玄灵族最后的兵力。

忽然间，最大的那颗卫星爆发出一阵强光，随后毫无征兆地爆炸开来。

这仿佛引起了某种连锁反应，一时间其他七颗卫星相继自爆，只剩下第九颗苟延残喘。

这带给两大灵族无与伦比的惊恐，他们迅速将人手撤离了这颗卫星，甚至都来不及搜刮玄灵族的财宝。

既然得不到，那就只有毁去。

虚空大湮灭一旦开始，只有彻底抹灭了这片区域才会终止。

所有的玄灵皇族都聚集在北度，这一刻他们几乎同时以血脉为引，浇灌在一处巨大的祭坛上。

于是祭坛所发出的灭世之光，成为了这黑暗空间中最绚丽的一抹色彩。

逃到半路的两大灵族死伤惨重，只剩下寥寥几艘星舟成功展开了空间跳转，挪移到了这片星系之外。

他们最后看到的，就是承载了玄灵族所有辉煌、所有荣耀的北度圣星，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分崩离析。

当能量强到超出这个宇宙的极限时，便会坍缩成一个质量无限大的塌陷节点。

北度的碎片消失在了这个肉眼看不到的节点中，那颗唯一幸存下来的卫星也同样被吸噬了进去。

一切，都变得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剩下。

虚空大湮灭止步于塌陷节点附近，而在很久很久之后，空间的自我修复特性缓慢地发挥着作用，渐渐形成了现在的太烨星渊。

画面到此为止，玉凌只觉眼前一花，周围的黑暗便无声无息地退去，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简陋古朴的石室。

一堆金红色的骨头散落在地，玉凌花了很久才辨认出来，这好像是刚才跟他大战一场的重铠士兵。

而后面的石壁上，赫然刻着两行大字：芥河星御守项曙镇守于此，以此残躯执念，祭奠已然忘却的记忆，如后继有人，死而无憾矣。

原来这颗卫星名曰芥河……

玉凌默默地伫足半晌，其实这行字他并不认识，但不知为什么，在看到的一瞬间，他就能理解其意。

“项曙前辈，我无法向你保证什么，但至少……玄灵族的传承不会断绝。”玉凌将玄力气劲透出指尖，在地上挖出一个方形坑洞，郑重地将项曙的骸骨葬在了这里，最后为他立上了一块墓碑。

当他走出这间石室再转身望去的时候，它却突然间坍塌下来，最后掩埋在一堆大大小小的碎石中。

一起被掩埋的，还有那段血与火的历史。

那场大决战的经过与结果基本与雪清泠的叙述一致，但仍有一些隐晦的疑点。

首先，玉凌可以肯定在这场战争中，玄灵族没有一个人逃走。

不知道是他们不能逃，还是不想逃。

其次，整个过程根本就没有通神灵钥的影子，所有星球要么被湮灭，要么被塌陷节点吞噬，玄灵族决绝到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一条退路。

即便芥河星幸存了下来，但看得出这并不是玄灵族特意布置的后手，作为芥河星御守的项曙都没到不灭境，他死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保存下了那段历史，而且并没有抱太大希望会有所谓后人来到这里。

最后，已经被塌陷节点吞噬的芥河星，是如何重新出现在太烨星渊的？

如果说是自然现象，委实有些不可思议，但要说是道灵族一手操纵，也显得有些天方夜谭。毕竟他们要是有这个实力，还会和元灵族僵持这么多年直到现在？

玉凌感到很是可惜，要是刚刚那些画面能再现一遍，他肯定能注意到更多的细节，而不是草草浏览全局。

但错过了便是错过了，这些疑问，也只能等到以后或许有机会解开。

他比较纳闷的就是，玉家是如何跟玄灵族扯上关系的，而且两大灵族居然对此一无所知？难道说，早在五族大战爆发前，玄灵族就已经派了一些族人去祖星隐匿下来，甚至比幻灵族自我封印的时间点还要靠前？

玉凌一边思索，一边继续往前走去，他现在又身处于一个昏黑的甬道，好在这次没走多久，他就来到了通道的尽头。

一步跨出，便是天翻地覆。

看来刚刚那个地方就是世界正反两面的交点，所以无法存在太久的时间。

现在，他应该是回归了世界的正面。

这是一间陌生的大殿，最中央是一处高大的黑色祭坛，四面设有台阶，除此之外，此地再无他物。

玉凌顺着台阶上了祭坛，没有任何反应，又放了点血，仍然一片死寂。而且举目四望，这个大殿竟没有任何开口，只有三扇紧闭的石门，仿佛他是凭空出现在这里的一样。

难道要被困在这里不成？

玉凌迫切地想要和西联修者们汇合，毕竟来到这里的五大宗门六大家族没一个是好惹的，遇上雪峰还好说，但万一遇上海家和炼火宗，只需一个不灭境强者就可以让众人团灭。

可是越怕什么越容易来什么，玉凌必须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下了祭坛来到那三扇石门前，使出了全力一刀劈在上面，结果石门纹丝不动，而且三扇皆是如此。

玉凌又花了三个时辰一寸一寸地摸索可能存在的机关，也以失败而告终。

这里就像一个无解的死局，除非有人恰好激活了某个节点，否则不会有任何动静。

玉凌又试了试对讲机和传讯符，统统失效，这下彻底没辙了。

但是玄灵族没道理给他留下一条死路吧，见过坑敌人的，可没见过把自己人往死里坑的。

关键他现在不知道外面究竟是什么局势，这就让人非常的心焦。

玉凌几乎将各种能想到的办法都试了一遍，甚至连大殿的穹顶都没有放过，唯一的收获就是感受了一番材质的坚硬程度……

他不得不盘坐下来，把消耗的玄力恢复了一下，继续冥思苦想可能的出路。

但就在这时，玉凌忽然听到了一道沉闷的声响。

“吱嘎——”

他豁然起身望向最左边的那扇石门，它正微微地震颤着，似乎下一刻就会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