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郡王始终昏迷不醒,太医们束手无措,皇上大怒,将所有人都赶出门去,只自己在王帐里陪着他。
盛知急的直打转。过了一会,想到什么,匆匆写了几封信,将自己所认识的名医求助了一个遍,而后令人帮他送出去。
他身份尊贵,除了上头特别吩咐过,不能让盛侍郎情绪激动下闯入王帐之外,其他事情无不依从。
信很快就被送走了,盛知却还是着急,在帐篷里从一头走到另一头,跟着又猛地一个大转身,从另一头转回来,大有不把鞋底磨穿不罢休的架势。
花狐狸伏在桌上,将自己团成胖胖的一团,脑袋也跟着他转过来又转过去,不一会就觉得晕了。
他站起来抖了抖毛,想了一会说道:“你要是实在着急的话,我把你打晕吧,广陵郡王什么时候醒,我就什么时候把你弄醒?”
盛知苦笑道:“他要是能醒,你打死我都成。”
他颓然坐在椅子上,轻声说:“我弟弟很可怜。刚刚出生就被别人抱走,明明是家里年纪最小的孩子,却比谁的苦头吃的都多。他好不容易回到家,我还以为一切都结束了,以后,以后再也不会遇到什么波折了……”
他眼眶发红,语音噎然,微微地侧过了头。
花狐狸很为难很无措,他们狐狸很少哭的,也不大懂怎么安慰人,人族真是脆弱的东西。
帕子刚刚已经被盛知用来擦脸了,他想了想,用爪将桌上的一盘果子扒拉到盛知的面前。
盛知没看那盘橘子,大概这东西对他来说没什么吸引力。
花狐狸又想了想,自己也跳到桌子上,主动盘在果子盘的旁边,说道:“要不,你摸摸我吧。”
狐狸比果子稍微强点,盛知总算看了他一眼,而就在这时,外面的帐帘忽然被人一下子掀起,一开始同盛知说过话的那名小将冲进来,大声地说道:“盛二哥,广陵郡王醒了!”
盛知跳起来:“你说什么?”
“广陵郡王已经醒了,伤势没什么大碍……等一下,陛下在跟他说话,你稍待片刻再过去吧,我跟你保证,他真的没事了!”
盛知有点怔愣地看着小将出去,也听见了外面欢呼声一片。
小将的话在心中一遍遍回想,总算让他消化了这个好消息。
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盛知“啊哈”一声,猛地转身将桌上的花狐狸抱起来亲了一口,然后用力撸了两把他蓬松的软毛,大笑说道:“你听见了吗?我弟弟醒了!谢谢你让我摸啊狐狸兄弟!”
花狐狸:“……”
盛知笑呵呵地颠了他一下,要把狐狸放在桌子上:“还挺沉的。”
此言一出花狐狸的毛突然炸了起来,盛知只觉得眼前一晃,手上一沉,抱着的花狐狸一下子变成了大活人。
这分量他可就搂不住了,一个踉跄差点朝前张过去,连忙扶着桌子站好,花狐狸……变成的人身子后移几步,稳稳当当地站在了盛知面前不远处。
他狐狸的模样圆圆胖胖的,憨态可掬,毛色也是白底黑花,颇为素雅,结果变成了人之后,简直好像是故意反着长的。
这个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眼梢飞斜,高鼻薄唇,本来是有些凉薄凌厉的长相,但皱起眉头盯着人看的样子偏偏又有点像个赌气的小孩子。
他身上是一件宝相花的紫色长衫,腰带松松垮垮地一系,个头高瘦挺拔,显出几分放浪形骸的意思来。
“……”
盛知有点尴尬了,任何一只宠物正在被又亲又撸的时候突然变成了一个大活人,大概身为主人的更多感受到的都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虽说这只花狐狸不是盛知养的,但从一开始见面他就是狐形,盛知还真没想到这家伙能变成人,还能变成和自己差不多大少的年轻男子。
毕竟按照陆屿的体型和年龄换算,花狐狸比小红狐狸大了两倍那么多,变成人应该是个半老头了吧?
盛知转念一想自己抱着个老头子亲的场景,有点酸爽。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一个满脸尴尬,一个目露怨愤,过了片刻之后,盛知道歉:“对不住啊兄弟,不小心亲了你两下,我……”
“我说了。”
花狐狸忽然硬邦邦地开口,打断了盛知的话,愤愤道:“我不胖,我只是身上的毛比较浓密蓬松而已!那是毛、、绒绒!”
盛知:“……”
花狐狸道:“你才沉!”
他说完之后,又重新变成了胖狐狸,昂着头,竖着尾巴,雄赳赳气昂昂地迈着狮子步走了,全身上下的肉……全身上下蓬松绒毛随着步伐一颤一颤的。
盛知:“……”
不管怎么说,白亦陵苏醒之后,盛知也总算放下了心。但是除了他们这边的人以外,已经有一部分军队压着俘虏们先行启程回京,并没有收到相关的消息。
陆启坐在晃晃悠悠的囚车上,周围有士兵冲着他指指点点,小声交谈,陆启却双目发直,充耳不闻,眼前总是出现白亦陵的身影。
他自从离开京都之后,心里一直是一股劲在撑着,一定要跟陆屿较量个高下,其中有多少原因在白亦陵的身上,不得而知。
直到今日,先是暗算反遭埋伏,功败垂成,最后再眼睁睁看着白亦陵因为他的缘故从山崖上掉了下去,陆启整个人都恍惚了。
他痛哭之后晕了过去,直接被士兵们拖走,随着先遣部队上路回京,根本就不知道后来陆屿和白亦陵又回到了军营的事情。
他只是想着,自己第一次看见白亦陵的时候,小孩子满脸污迹,咬唇死死盯着他手里的包子,很倔强,很可怜,但是身上也充满了顽强而执着的生命力。
他曾经以为,这孩子不管受到怎样的伤害,都能够坚持下去,他不怕痛,不会死,不会离开自己的身边——可初见时的错觉,却让后来两人之间所有的一切,也都跟着错了!
一股冷意从心底渗出,陆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胜者王侯败者贼,就像他跟陆屿说过的那样,他是不甘心自己在父皇生前明明备受宠爱,却没有登上皇位,他有抱负,更想为自己争上一口气,所以从父皇去世的那一刻开始,陆启就明白,自己的目标只有那一个,所有使他动摇的人,都不应该存在。
可是,他以前从未意识到,白亦陵对他而言,其实早已经胜过了那点不甘心。
他一生当中最快乐的日子,从来不是在登上皇位的将来,而是两个人曾一起度过的每一分时光——那些已经过去了的时光。
总以为幸福在前方,因而放弃一切,苦苦追寻,到头来才发现,前方一片空茫,最应该珍惜的却被匆匆的脚步逐渐抛弃,湮没在了时光的尘埃里。
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每天冒着被鞭笞的风险,傻傻地站在同一个地方,只为等他一点廉价的关心;再也不会有人在危难之时浴血而来,为他拼命奋战;再也不会有人不求回报,不为名利,只是一心一意地待他好。
其实白亦陵只是想有一个安身之所,只是想有一个亲人,能够让他付出一切去保护。而陆启恰好在合适的时候出现,却终究不是那个合适的人。
后来白亦陵明白了这一点,他却懂得太晚。
囚车停下来,将士们在路边休息,烧火做饭。
之前陆屿曾经吩咐过,在没有正式会审过陆启的罪名之前,不要在态度和衣食上面亏待他,虽然不知道这回那些话还作不作数,但最起码上面没有下来别的命令,陆启也就被从囚车里面放出来,还分到了一份菜,一个馒头。
——行军途中一切不便,这对于囚犯来说,已经算是非常好的待遇了。
陆启看着东西,又忍不住想起白亦陵小的时候总是吃不饱,长得瘦瘦小小的。
陆启那个时候也是少年顽劣,有一回故意拿着一个馒头,像逗狗一样逗他玩,又不许他吃。白亦陵就瞪着圆圆的黑眼睛站在一边看,真的一动也不动。
为什么当初没有对他好一点?
他心头一阵剧烈地哀恸,忽觉有人小心翼翼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角,陆启也没有在意。
这一路上他没有半点胃口,大家坐在一起吃饭,那饭菜都要把其他俘虏给馋坏了,有人看着浪费实在心疼,也会壮着胆子冲他讨要。
陆启连头都懒得回,正要摆摆手示意那人将东西拿走,忽然听见一个带着点颤抖的声音:“王爷……”
两个字入耳,陆启心中惊诧,猛地一转身看过去,面前的女人蓬头垢面,满面尘灰,但他一眼就认出来了,那竟然是桑弘蕊!
陆启和桑弘显之间还有一笔藏炸/药的账没有算,事已至此,他本来也已经心灰意冷,却没想到桑弘蕊会自己找过来,还是这么一副形象。
陆启还以为他们是一起被俘虏了,下意识地问道:“你来做什么,你爹呢?”
桑弘蕊脸色发白,手也在颤抖,她不敢听人提起这件事。
当大火烧起来的时候,桑弘蕊距离出口最近,眼看桑弘均的鬼影消失了,她连忙想外逃跑,结果刚刚跑出山谷,桑弘显居然提着剑从后面跌跌撞撞追过来,说要劈了她。
他壮年的时候虽然武艺超群,能征善战,但现在毕竟上了年纪,心脏不好,接连受了两次巨大的打击,引发心疾,力气大不如以往。
桑弘蕊逃脱不掉父亲的追杀,与他厮打起来,情急之下居然将桑弘显推进了大火之中。
当时的场景之恐怖凄惨,她恐怕这辈子也忘不了,就算是一贯性格凶残,杀死亲生父亲这样的事,也实在让人心虚又恐惧,甚至连陆启的问题都不想回答,含含糊糊地说道:“我们……我们也打输了……”
她见陆启听了这句话也只是神色漠然,情绪激动起来,一把抓住他的衣服,急切地低声说道:“王爷,我知道你肯定会有别的办法的是不是?你是不会输的,你肯定还有后招,王爷,你也带上我吧,我实在不知道该找谁去,我只有你了!”
桑弘蕊说的是实情。要仅仅是桑弘显兵败,她或许还能侥幸有一点出路,但现在的局势是她先杀弟又弑父,无论哪边的人都容不下她,因此一路上躲躲藏藏,好不容易找到了陆启,就拿出身上仅剩的首饰去贿赂守兵,可怜巴巴地请求对方让她说几句话。
这是最后的希望了。
陆启漠然道:“你走吧。”
“我走?呵!”
桑弘蕊却紧紧抓着他的手腕,尖锐的指甲几乎陷进了皮肉里面,她益发凑近,压低声音说道:“王爷,你还没想起来吗?你该想起来的!”
这个声音在此刻听起来不知为何有点虚幻,有点遥远,像是带着某种宿命般的意味,审问着他:
——“还没想起来吗……还没想起来吗……为什么……要忘记……为什么想不起来!”
魔音穿耳,如同一道又一道密密匝匝的绳索,将人勒在中间,陆启的呼吸猛地一紧。
桑弘蕊咬牙切齿一般地说道:“你为什么会做噩梦,你的梦里怎么总是出现那些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我不信你从来都没想过!陛下……我应该这样叫你,你是一国之君,我是你的皇后,现在、现在那个坐在皇位上的人,才是夺走了咱们一切东西的强盗!你要报仇啊,皇上!”
当头棒喝,如梦初醒,陆启心头一震,一些明明从未发生过,却清晰如昨日的记忆片段,如同潮水一般汹涌而来。
在他登基之前,白亦陵是他最能干得力的手下,深得信任,但随着陆启顺利登上王位,“功高震主”着四个字就像是一根刺,如鲠在喉地提醒着他,眼前这个人,知道他多少秘密,又见过他多少狼狈的时刻。
如果是别人,陆启一定毫不犹豫地除之而后快,那那个人是白亦陵,他终究还是心软犹豫了。他不想让白亦陵出将入相,他更想做的是……彻底得到这个人。
于是陆启提出,让白亦陵卸下官职入宫,他一定尽可能地给对方最大的恩宠和荣光。
印象中那是白亦陵第一次反驳他的要求,而且表情和语气都那么惊诧,仿佛这是无比荒谬的一件事。
陆启的心里一冷,语气也严厉起来:“你口口声声说效忠于朕,那又为何要把持的兵权不放?入宫有什么不好,你同样能陪伴在朕的身边伺候,还不用冒险。”
白亦陵沉默片刻,有点干涩地询问道:“陛下是觉得,臣做这些,是因为心悦陛下……想要得到您的恩宠?”
陆启冷酷地说:“难道不是吗?以前朕顾忌着你的身份,才没有点破这件事,现在朕允了,你可以入宫伺候,这该是你梦寐以求的才是!难道你还要学那些女人,欲擒故纵不成?”
白亦陵深吸一口气,单膝跪下,郑重地说道:“臣从来没有骗过陛下,现在也只能实话实说。陛下……不是所有的人为您拼命都是别有目的,遐光身为男子,也有自己的抱负,也想为君为国出一份力。”
他似乎觉得这话太过荒谬,以至于难以启齿,艰难地补充道:“我对您……从来就没有过,爱慕之情。”
这简直就是等于在当面说他自作多情,想的太多,陆启心中一瞬间涌上暴怒,这种怒气甚至超过了认为白亦陵功劳过高的不满,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诧。
他心中越气,脸上越是不露声色,让白亦陵起来之后,便不再提起入宫之事,反倒安排他攻打赫赫,与高归烈作战。
当时白亦陵以为他想通了,还很高兴来着。结果没想到陆启是有意算计,暗中与高归烈联合,使得白亦陵兵败被俘,千里迢迢回到晋国之后,随即便被打入天牢。
这事过去之后没几日,淮王起兵造反,陆启亲自平叛。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个素来散漫没有野心的侄子竟然如此善战,大军节节败退,而白亦陵身死的消息,就是在两军对峙的时候传过来的。
那个时候陆启大军被围,手下无可用之将,正在烦恼的时候,就听见外面传来急匆匆的马蹄声。
他当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心中突然一动,疾步赶过去,掀开帐帘一看,来的却是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小兵。
陆启心里空了一下,淡淡地说:“你有什么事?”
小兵低声道:“陛下,白……罪臣白亦陵于三日之前被凌迟处死,听说是陛下的旨意,赵大人觉得不对,要小人前来同您禀报一声,以免有心人……啊!”
陆启忽然揪住他的衣领,一把将他拎起来,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说什么?你说白亦陵怎么了?!”
其实他听清了,不但听的清清楚楚,还一下子就能想到——是桑弘蕊,一定是桑弘蕊假传圣旨这样做的!
她就是为了等到消息传到他这里的时候,一切都尘埃落定,无法挽回。
其实方才刚刚听到马蹄声的时候,陆启还在心里盼望了一下,那是白亦陵。
多少年了,每一次在形势最危急的时候,他总能等到那个人,与他同生共死,并肩奋战。然而这一次,人来了,带来的却是他的死讯。
不该诧异,不该悲伤,难道不是他亲手给制造了桑弘蕊这个机会吗?功高震主,本就不该再活在这个世上。
可是,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在他陷入危难的时候,不顾一切向他奔赴而来了……
一滴泪水从陆启的眼中涌出,流过面颊,打在了铐住他双手的镣铐上面。
前世,今生,他想起来了,却是多悔一次,多痛一次。
桑弘蕊看见陆启久久不语,也知道他一定是想起来了,连忙说道:“咱们两个之间过去的事情暂且不论,夫妻没有隔夜仇。可是你莫忘了,是陆屿一路杀入皇宫,夺了你的王位,他还放火烧宫,直接把我给烧死了……这人狼子野心,咱们必须要想办法逃出去报仇!”
这些结局本来有一部分没有被作者写在书中,是原书坑文之后世界的自动补足。白亦陵死讯传出之后,陆屿吐血昏迷,醒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率军直闯京都,誓要与陆启和桑弘蕊不死不休。
桑弘蕊殷殷劝说,就是怎么都不相信陆启会沦落到这个份上,相信他一定还有后招,而陆启的反应总算没有辜负她的苦心。
他忽地反手一把攥住了桑弘蕊的胳膊,眼中似有两道鬼火,牢牢地盯着她的脸,说道:“不错,一定要报仇。”
桑弘蕊胳膊剧痛,听到他的话却是一喜,连忙点头。
陆启冷冷一笑,凑近她耳边说道:“先告诉你一件事。你弄错了,当初烧了你宫殿的那把大火,不是陆屿放的,是我。我、想、让、你、死。”
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带着刻骨的阴寒。
桑弘蕊惊愕地瞪大眼睛,巨大的寒意顺着脊背涌上,陆启却没再给她反应的时间,扬声喊道:“赵副将?请赵副将过来,本王有话要说!”
赵副将也就是当初在原著剧情里给陆启通报白亦陵死讯的那个人,这一次他选择了跟从陆屿,但以为这位临漳王有什么要事要讲,所以很痛快地就过来了。
陆启不等询问,飞快地对他说:“赵副将,你仔细看看。我手里抓着的这个女人是桑弘蕊,也就是当初闹市纵马,把你十岁的幼妹活活踢死的那个女人,本王恰好看见了她,交给你了。”
赵副将先是一惊,然后他仔细地打量着桑弘蕊,发现陆启果然没有骗人,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去。
他压抑着愤恨,拽住桑弘蕊的头发,在尖叫声中将她拖起来,又警惕地看了陆启一眼,冲他说道:“王爷,不管怎样,我可不能放你。”
陆启点头,简短道:“让她死的惨点。”
赵副将一愣,随即又好像明白了什么。这样恶毒的女人,谁不恨她,谁不想让她死呢?
他放下心来,点了点头,将桑弘蕊拖着就走。
桑弘蕊拼命挣扎也挣扎不脱,头皮上渗出血来,整个人又恨又怕,状若疯狂:“他胡说!不是我,不是我!陆启,你好狠毒的心思啊,我就是做鬼也不放过你!陆启,你不得好死!”
赵副将把桑弘蕊拖到没人的地方,扯着她的头发就往大树上狠狠撞了好几下,把桑弘蕊撞的满脸都是血。她疼的要命,不敢再叫,连忙哀求道:“你先放开我,我……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说!”
赵副将“呸”了一声,冷笑道:“我多看你这张丑脸一眼都嫌恶心,哪个愿意听你这种恶毒的女人废话,下去跟阎王说吧!”
他扬声道:“来人!”
立刻有两个小兵赶过来,赵副将把桑弘蕊的嘴堵上,交给他们,吩咐道:“这女人是敌方的奸细,刚才要鼓动临漳王逃跑,就地处置,以儆效尤!”
两名士兵答应了。军中处理奸细最为严厉的办法,就是把人拴住脖颈,挂在狂奔的马匹上面拖死。
这种死法极为残忍,马匹一跑,系在脖子上的绳索就会勒紧,受刑者只有拼命拉住绳子才能稍稍得以喘息。但是与此同时,身体被狂奔的马拖在地面上,血肉也会被一块块磨掉,跟凌迟也没什么两样。
桑弘蕊了解的这样清楚,是因为她不光见过,还亲自用自己的马拖死过别人,听到这个吩咐,她惊恐万分,拼命反抗,但还是被系在了马后面。
窒息和剧痛当中,她仿佛看见了兄弟桑弘均,看见了被烧的不成人形的桑弘显,看见了众多被她害死的人,不知道是恐惧还是痛苦,桑弘蕊尖叫起来,然后喉咙中只能发出沙哑的“啊啊”声,渐至于无。
赵副将出气了,陆启也满意了。
经过这件事,大家也不免觉得这位临漳王实在是个十分识趣的俘虏,不吵不闹不逃跑,居然还能自觉主动地帮着他们抓奸细,输的坦荡。
人们不自觉地对他的看管疏忽了一些,而陆启也确实没有要逃跑的打算。可是直到第三天,后方营地传来第一波消息,据闻陛下平安无事,并将昏迷不醒的广陵郡王从崖底带了上来,目前正在救治,不知具体伤势如何。
不久之后,陆启就逃跑了。
即使对方放松了警惕,想要逃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在围捕的过程中,陆启受了重伤,他的身体摇摇晃晃,几乎站立不稳,却还是硬撑着躲过了士兵们的搜查,重新折返回晋军的大营那里。
众人没有搜查到陆启踪迹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没人想的到,他费尽心机地跑出来,是为了来到这里。
陆启只是想知道,白亦陵最终到底有没有活过来。他想见他最后一面。
他不敢太过接近,体力也已经不足,伏在高高的草丛里面远望着,想要先听到一些消息再作打算,却正好见到白亦陵坐在正对着草丛的山坡上,身上裹了厚厚一件披风,看着远处的蓝天发呆。
他的脸颊有些消瘦了,看着精神却还好。
因果报应,天道恒久,终究好人还是有个好结局的。
在他不远处还站在不少护卫,有下人正将一碗药送过来让白亦陵喝,白亦陵似是皱了下眉头,陆启唇畔抿起丝微笑,没有过去。
他以前求得太多,明白的太晚,如今明了,却也是没必要再打扰了。
他的病大概好些了吧?陆屿对他极好,以后的日子,当然会平安顺遂。
那么……他,还会想起我吗?
陆启慢慢地闭上了眼睛,面上犹带笑意,刚才受过的伤未曾处理,鲜血慢慢从他的身下渗出来,染红了旁边的草地。
白亦陵忽然莫名觉得有些心烦,胸口一阵窒闷,接过的药碗又放下来,说道:“你先下去吧,我一会再喝。”
下人担心道:“郡王若是累了,就回帐子里去吧。”
白亦陵说:“就是浑身懒洋洋的,提不起劲来。可能是闷的,我再坐一会。”
下人不敢再劝,另一头陆屿手里端着个放满水果的托盘,刚刚要走过来,听到白亦陵的话也顿住了步子。
他皱眉想了想,挥挥手,周围的下人侍卫都无声行礼,默默退下了。
白亦陵坐在那里,正觉得不对劲,要起身查看,忽然看见经年不会长大的小红狐狸蹭蹭蹭跑了过来,脖子上套着一个大花环,停在他面前。
白亦陵“噗嗤”一笑,冲他伸出手,狐狸双爪搭在他手上,灵巧一抖,花环落在了白亦陵手里。
陆屿说:“送你的。”
说完之后,他又蹭蹭蹭地跑了。
白亦陵:“???”
过了片刻,狐狸跑回来,嘴上叼了一个梨子。
这样往返数趟,小狐狸把草地踩平一条路出来,刚才他端在手里的所有东西都一趟趟运到白亦陵面前,然后抖了抖毛,英俊潇洒地蹲坐在他面前,问道:“这样开心点没?”
白亦陵不由大笑,说道:“开心。”
陆屿的小爪子在地上拍了拍,附近的大树后面,冲出来一串毛绒绒的小狐狸,围成一个圈坐在,将白亦陵绕在中间,一起高兴地“叽叽”叫。
陆屿道:“这样可以喝药了不?”
白亦陵捂脸,在众小狐狸灼灼的注视之下,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陆屿高兴地变回了人形,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糖,塞进白亦陵的嘴里。小狐狸们任务完成,欢叫着跳起来,跑到不远处的草地上面打滚去了。
陆屿搂着白亦陵亲了他一下,说道:“这才好呢。你早点病好了,我也早点安心。”
白亦陵道:“其实我早就好了,说了你总是不信。”
陆屿笑着不跟他争,白亦陵又笑道:“不过我倒是真的很好奇,如果刚才我还是说‘不喝药不开心’,你还有招吗?”
陆屿沉吟道:“喔……那只有使出杀手锏了。”
白亦陵听他这话的意思,好像还真有:“嗯?”
陆屿脸上带着笑意,变魔术一样,从刚才那个托盘的最底下抽出了一个卷轴,递到白亦陵面前。
白亦陵疑惑地看他一眼,将卷轴展开,发现那是一份圣旨,映入眼帘的就是自己的名字——“……广陵郡王白亦陵,人品贵重,必能克承大统……今朕禅位于其……”
白亦陵脸色骤变,立即起身,向着陆屿跪下去:“陛下!敢问你这是——”
陆屿一把架住他,“哎”了一声:“吓我一跳,你干什么?”
白亦陵拿着圣旨,直往他怀里按:“这、这……你才是,你干什么?我怎么可能要这个?”
陆屿揽住他,柔声道:“你别急,不是你自己说的吗?有一次咱们……咳,咱们睡觉的时候,你问我,如果你要这皇位,我会如何。当时我也说了,尽我所有,俱归君去。”
他敛起笑容,攥住白亦陵的手,将那道圣旨拢在他的掌心,郑重道:“不管你是不是在开玩笑,但你想要的东西,我都记着。你收与不收,总之,我都会给。”
【滴答!系统终极目标:升官发财,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恭喜宿主超额完成任务!奖励积分:10000点!】
自从白亦陵坠崖之后就没了动静的系统突然冒出来:【宿主,小系统要走了哦!】
白亦陵一怔:“走?”
系统:【如果宿主超额完成任务,小系统就可以安全解除绑定,有一次返厂维修升级的机会。】
白亦陵沉默片刻,笑了笑。
【叮!系统零花钱增加10000点!~(≧▽≦)/~】
系统最近过的波澜起伏,一夕之间以为宿主要完蛋,倾家荡产将人救过来,一夕之间又超额完成任务,能够解除绑定升级不说,还发了超级大——的财!
系统:【宿、宿主……xhe89wyrqhfd……宿主的积分是可以兑换很多好东西留下的啊啊啊!】
白亦陵笑道:“我喜欢给你。谢谢你,以后少喝酒,多吃瓜。”
系统泪目了,哽咽了半天,抽抽搭搭地说:
【……宿主,再见。】
【小、小系统会想你的。】
白亦陵微笑:“我也是,再见。”
一阵滋滋的声音过后,身体突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归处,系统能够返厂,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手上一紧,被人握住,那是陆屿看他沉默的时间太长,投来疑问的目光。
白亦陵没说什么,凑过去,亲了亲他带着关切的眼睛。
天高地阔,万里江山都如画,可是世上终究只有一处可称家,只有一人可相守。
悠悠岁月中,只要有那一个人相伴,地也不老,天难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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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这里,我想要表达的、交代的已经全部都写到了,所以不会再有别的番外,亲亲宝贝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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