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刀

“叮叮——”

“乓乓——”

长剑与刀鞘，接连碰撞，在昏暗的火光之下，迸发出一下下的火花。

实战之中，可根本没有交谈的机会，若是两人都有谈心的念头，说不定还能停下动作，互相站立在场，用言语攻心

但显然，虽然荀武有谈谈的念头，但这斗笠客，此时却只想杀了荀武，并且，因为“磨血丹”的药效有限，他也没有时间跟荀武说什么废话。

斗笠客用竖劈之后连续几个变招，招招大开大合，或为横扫、或为拂起、或为旋刺，虽然招招大开大合，每个动作幅度都颇大，但招式连贯，前一招去势被后一招前势遮掩，所以明明大开大合，荀武却难以找到什么反击的机会。

斗笠客是东山派的正统弟子，所练得内功是传统的东山派内功“岱岳一气”，剑术则是天下间最大气、最正道的剑法——

“登天玉皇剑”!

单从名字上来说，“登天玉皇剑”与之前出场过的所有功法名称、武功名称都不一样，和什么“暹罗功”“猫猫拳”“金针劲”比起来，这名字不仅有内涵，同时还带上了【天】【皇】等等封建时代几乎没多少人敢用的字，档次上完全不一样。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如果以武功级别来说的话，荀武所学的各类粗浅武功，最多只能算是不入流的拳脚，像猫猫拳这种拳法，也最多也就是个三流拳法，如果没有内气运行辅助，连三流都算不上；荀武刚刚学会的“和平刀法”也不过是二流武功。但这“登天玉皇剑”则是江湖中人人皆知的【一流剑法】。

二流的内力、经过药剂补强的身体，虽然他的状态依旧没有回到完整状态，登天玉皇剑也只有第一册剑谱，但他有信心在这种地方绝杀荀武。

但——

荀武哐哐再次用刀鞘抵挡住三下挥击，眼睛瞪大、瞳孔仿若竖起，整个人精神状态变得极为集中。

在刚刚的那一阵子对剑中，荀武并没有纯粹地思考如何应敌，相反，刚才的他，想了非常多的东西。

他之前吩咐过捕快，不允许任何人将斗笠客带走，但他却并没有派人专门盯着斗笠客，因为他认为，灵机子是个聪明人，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做出什么蠢事来。

在他看来，如果灵机子够聪明，他应该与自己“里应外合”，进行一次纯粹的比试。

若是荀武赢了，那么荀武自然会想办法从斗笠客嘴中问出一部分信息。可斗笠客终究是敌人，不可能说出全貌，再加上有可能涉及“造反”，就更不可能和盘托出了。所以，如果荀武真赢了，荀武会找来灵机子，让他和自己一起“问”一些东西。

这也就是没有摆在台面上的“交易”，重要的事情，我可以不问，但你也得交代给我一些东西。

而如果荀武输了，那荀武会毫不犹豫地放走斗笠客，甚至于荀武认为，相比于获胜，放走斗笠客是更加好的选择——放虎归山固然可怕，但跟着虎，也能发现隐藏起来的东西。

到那时候，自己就和灵机子拼上一拼，看看灵机子又有什么花样，可以为四天后的神秘陷阱做准备。

但

灵机子显然做了个愚蠢的决定。

他太担心斗笠客误事了，也太担心荀武的下一步。

这两天，荀武的表现，让他深刻地意识到，单从“智商”上，自己这些人可能真没这个看起来年龄不大的捕头高，和这种人做任何的“交易”都是错误，因为不管怎么和他装，不管怎么和他比，总会被他发现漏洞。

灵机子自认是个聪明人，但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最聪明的人，相反，作为被派到官府来的人，灵机子非常明白一件事：不要自大，天下间的能人志士，多了去了，自己要做的，只是监视。

所以，他下定了决心：不干了，再也不找别人帮忙了，这次，斗笠客若是吃了他的药杀了荀武，那万事大吉；如果斗笠客在战斗中没有成功击杀荀武，瓶中混合的另一种毒药，也会在比试之后直接毒死斗笠客，这样一了百了。

至于自己怂着吧，看看这新任知府、捕头，到底有什么能耐。

然而他没有搞清楚。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他这次，同样犯了张堂主一样的【错】。

荀武抓着刀鞘，横推过去，虽然斗笠客在【磨血丹】的辅助下，力气大增，但论力气，却也并不是有【劲力】特性加成，状态更加好的荀武的对手！

当长剑被反推过去，荀武瞬间调手，刀柄直接撞向斗笠客，斗笠客为护面门，也只能用长剑刺向荀武另一只手，以图让荀武回防。

却不想，下一刻，荀武直接将刀连鞘一同丢出，这一突然变招弄得斗笠客有些难以招架，一时间没想明白如何应对，不得不用手臂挡在身前。而此时，荀武一只手抓向长剑，一只手抓向他的右手，使出了猫猫拳中唯一的“特殊技能”——猫爪手。

五指猛掐，双手同时发力，右脚抬起，想要踹向斗笠客腿关节之处。

若是这招成功，荀武接下来便可以卸去斗笠客的长剑，到时候两人近身搏斗，哪怕斗笠客内力更盛，自己也将立于不败之地。

但很可惜，荀武的内力和斗笠客的内力相差实在太大，斗笠客全身发力，内气奔腾，荀武两手瞬间崩开，没有办法再执行下一步计划。

但荀武没有感到遗憾、可惜，反而是立刻原地倒退，在斗笠客重新摆好架势之前，捡起了地上的佩刀，一只手抓着刀柄，一只手抓着刀鞘，将长刀稳稳地藏在刀鞘之中。

比拼内力，荀武实在不够看。

“胡乱挣扎，可笑至极！”斗笠客哈哈狂笑。

“胡乱挣扎？”荀武眯起眼睛，眼中的幽光仿佛夜中的明星“可笑你恐怕不知道，刚刚这一次【猫爪手】，就是你失败的预示。”

“什么猫爪手，听都没听过！”斗笠客极不耐烦，冲起身，再次朝着荀武而来。

荀武再次抬起佩刀，用刀鞘抵挡，本来就不是什么优秀材质的刀鞘出现了极为明显的裂纹。

荀武，不会在这种时刻骗人。

他的【看破】特性，早在这两年工作之中用的极为熟练，而在刚刚的这一场战斗中——或者说，短短的几招试探中，荀武已经发现了斗笠客最大的短板。

虽然用着最为大气的剑法，但他本人，却是一个极端小家子气的人！

一个极端小家子气的人，用天下间最大气的剑法，最后的效果就是，虽然剑法看起来大气，但实际上每一下都畏畏缩缩，虽然因为小家子所以有一些时刻显得非常谨慎，但这种谨慎，反而使得大气的剑法无法施展明白。

斗笠客不知道，在他离开山门时，偷偷找上他，给他那第一册《登天玉皇剑》剑谱的师傅，依旧没有放弃他这个“苗子”，虽然被掌门赶走，但他的师傅，在最后依旧在想办法教导他想明白一个道理，在给他上最后一课。

东山剑，辉煌大气，所以决不要对一些对自己不好的事情念念不忘。勇于认错、做事敢作敢当，行事正大光明，只有这样，才能练会最强的东山剑法，如果他能彻底悟出自己的问题，彻底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他就有机会，再回到那东山之上

然而，直到数年下去，斗笠客都没有想明白：他的师傅从来不是觉得他受的惩罚太重，所以才偷偷给他了一本武功秘籍，而是希望他悔改、醒悟。

可惜，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悔改，甚至在看到与执法堂长老相似的荀武，爆发了更加强烈的愤恨——杀不死执法堂长老，那就杀了眼前这个相似的人！

而他，自然也再也没有机会明白了。

荀武没有再遮遮掩掩、没有再躲躲闪闪，手持刀柄，就这样和斗笠客对砍，每次斗笠客施展出玄妙的剑法，荀武就迅速用刀鞘锤向斗笠客，而斗笠客每次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也会消耗内气，或者是用长剑抵挡。

刀鞘之上，裂痕越来越多，磨血丹的功效也越来越低，斗笠客的思绪也越来越混乱，心中的压力也便越来越大。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小小的捕快，居然会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压力！？

我可是名门正派的弟子，我可是五岳之首东山派的弟子，我可是同门第四的天才啊！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捕快，会像当初处罚自己的那个执法堂长老一样？为什么他们都要那么的认真，为什么他们都是这样负责！？

世间那么多恶事，世间那么多混账，为什么——

铛——

刀鞘应声而碎，无数的碎片挥洒向天空，一抹银光在整个黑夜之中骤然划出一道漂亮的银月，场地中乒乒乓乓的声音，也就戛然而止。

一道从左肩到右腹的巨大豁口从斗笠客的身上慢慢显现，他的衣服开始掉落，血液也开始从其中流下，身体开始慢慢软倒

和平刀法，蓄势，集气，锁定。

只有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