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平和的霸道

如果有人问你，你生活这么久，觉得什么样的话，听在耳朵中最有气势，你会怎么说——

这看起来像是个小学作文题目，但在这一刻，方闲竟然没来由地思考了起来。

他们【霸刀山庄】讲究的，就是“霸道”，所谓霸道，自然就是天上天下老子最强的那种气魄。

若是有这种气魄，也有这种能力，配合上他们霸刀山庄的心法、刀法，就算是成不了天下闻名的大侠，至少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这也是江湖上一些成年已久的大侠的情况，内功、武功未必都是一流的，但必然非常契合其本身，能造成一加一大于二的更强的效果。

但想要做到这种事，又谈何容易？

在一个封建时代，在一个皇权高度集的时代，何谈“霸”？当霸刀山庄认同当今陛下，并且给他当马前卒，去攻打绝天会的时候，这种所谓的“霸道”就不复存在了。

但这一回，荀武这平平淡淡的几个字，既不响亮，也不骇人，却让方闲忍不住有些发愣。

事实上，不仅是他，那个原本躲到桌子底下，求爷爷告奶奶的掌柜，听到荀武这话，也感觉体内似乎有股魔力一般，竟然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

他有些害怕，不太敢看那些江湖侠客，只有看到张不默和荀武身上的那身红衣服，才稍微感觉有些安心，却也依旧没什么底气。

在这个世界，江湖侠客之间忽然大打出手，是非常平常的一件事情，像是酒楼、茶馆、花楼，各种各样的场所，一帮人忽然打起来，其实非常普通，绝大多数开这种店的人，自然也有自己的经验，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也知道时候该如何处理。

要是碰到心善的江湖侠客，说不定能收点本钱，若是遇到拍拍屁股就走人的，这钱可就根本别想找回来了。

不仅如此，就算是去找捕快，大部分情况下，这案子也只能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很多人也完全习惯了，结果忽然听到荀武这话，却几乎是差点儿流下几滴眼泪。

有几个江湖人恶狠狠地瞪着他，若是换了别的时候，他说不定会吓得躲起来，但荀武平静的眼神，却仿佛给了他无穷的力量。

“这张桌子是不默刚刚接住，我看了一下，没有什么伤痕，应该还能用。”荀武指了指旁边的桌子，随后又说“屋子内应该砸坏了不少东西吧？不默他有数，没怎么碰你的东西，而且我刚刚也记住了，会额外给你标记起来。

你看看那些东西，哪些受了损，就说出来，我想几位江湖好汉，应该也不至于坏了你的东西不赔吧？”

荀武平静地扫了一眼屋中的人，现如今，他们已经被张不默拿剑指着，人人双手背在脑袋后面、蹲着，样子颇为滑稽，但相对而言，对其他人来说，的确安全了不少。

老板是个老实人——或者说，就算他胆子再大，这个时候也不敢胡编乱造，把自己损失的东西写了一遍，这才重新怂着身子，躲到了一边。

荀武扫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屋内的情况，略微沉思，又说：“价钱上差不多，但你这两天应该是干不了买卖了，这误工的钱财，不能不算上。

既然这样，就按照这表上东西的价钱，再额外算个一半，由你们两方分摊，你们有什么异议吗？”

“差爷——”六义一个年纪比较大的人喊了一声，似乎想要说点儿什么，但荀武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他顿时感到如芒在背，似乎有利刃抵在咽喉一样，顿时不敢再说了。

“我不是在征询你们的意见，是跟你们说结果——你们不是自称六义吗？怎么，自己打坏了人家东西，连赔别人东西的【义】都做不到吗？”

那人顿时说不出话了。

“大人，我们当然会赔！”听到荀武这话，方闲那边一个小个子顿时急了，匆忙地喊了一声。

“好。”荀武点了点头，听到了一行人穿行的声音，过了一会儿看到了自己手下那群才列队跑来的捕快。

他挥了挥手，示意手下进去，然后说：“行了，站起来吧。”

一群人急忙站起身，赶紧活动活动腿脚，似乎有些不太适应。

若是这等事情，还要逼得荀武违背自己的职责、操守，硬放了他，方闲自己都过意不去。

“发生了什么。”这是荀武的问题。

接下来，就是两波人七嘴八舌地吵起来了，两边人各自都有理由，自己又都有自己的一套说辞，如果只是听他们两方中的某一方，必然只能得出一个不够全面的答案。过了一会儿，荀武抬起手，举在身前，两波人见到这场面顿时渐渐安静了下来。

“听好。”声音非常平静。

方闲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他感觉荀武这话似乎有某种魔力一样，就如之前那句“我荀武来了”一样，明明没有什么张扬的色彩，却让人格外地关注，甚至不少人光听到他的名字，似乎都安心了一样。

“江湖人，在竹林、在山间、在河上，不管你是寻仇还是比武，就算是打死人了，朝廷也不在乎。”

这也算是朝廷和江湖之间的默契，这二三十年来，一直都是如此。

最重要的原因，主要还是朝廷可控地区有限，人手也有限，辐射范围很难包括进这些地方，因此朝廷并不介意江湖人在自己的那些犄角旮旯里拥有自己的一套“规矩”。

“但。你们出现在城镇里，就得给我记好了，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才是你们需要做的别人的东西，也不是你们可以随意掠夺、破坏的。”

荀武走到一个六义之前，拍了拍他的肩头，轻声问：“懂？”

“懂，懂懂懂！”

“懂的话你们在干什么！？”

荀武大喝了一声！

顿时，几个人又是唰地就要蹲下，等反应过来，才急忙站直身子，陪着笑，不停地给荀武道歉。

方闲心中则是又是一阵突突。

这才是霸刀山庄该有的气势啊！

后来的话，方闲都没怎么听了，他一直在思考，荀武究竟是怎么做到这种既亲和又霸道，能让普通老百姓信任，又让一般江湖人畏惧的。

若是能弄明白，他感觉此行就算是圆满了。

“带走、收押，留下几个人清散人群。”

等等——

方闲终于回过神来。

我要成牢犯了？

坏了，庄主，我这成了牢犯，还怎么自荐，还怎么投到荀武手下当捕快啊！？

他张了张嘴，想要抬出自己和荀武好友的身份，但此时，他又想起了当时北方会盟时的场景。

自己讨厌的，就是当时十三帮派各大掌门的嘴脸，若是自己这个时候跳出来依靠这种关系，岂不是就成了他们？何况当时荀武就恪尽职守，哪怕知道事情和自己无关，还是遵守自己的职责，救了他们十三帮派。

他作为霸刀山庄的弟子，哪怕有别的想法，也不能在这种情景下，利用自己和荀武的交情，坑害荀武，让他落个两难的境地啊！

他咬了咬牙，完全没开口，跟着捕快们，离开了酒楼。

他的这些神态变化，非常细微，荀武也很难分得清，但他至少看得出，方闲认出自己了。

还挺不错，没交错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