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荀武的猜想差不多,这韩帮主确实不能说出那个人的事情,但凡说出,就会遭到某种“苦痛”。
实际上,荀武在这之前,也并不是非常确认这个江湖上到底会不会有这种东西。只是经历了群青会,见识了“麒麟血丹”和“四相奇功”的神奇,自己也吃了半个麒麟果,对这个江湖又有了新一步的认识,故此就有了相应的猜测。
只不过,与荀武猜想的不一样,这韩帮主所受的“苦”,既不是毒,也不是虫蛊,自然,也更不可能是绑架妻小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韩帮主所受的苦,来自于【武功】。
“武功?”荀武听到之后,有些吃惊“什么武功,能够留在你身上那么久,莫非是寒冰掌之类的玩意儿?”
韩同摇了摇头,开始跟荀武讲述一个有关武功的故事。
在这个世界上,有朝堂,有武林门派,但更多的,其实是普普通通的劳苦大众。
朝堂之人,有俸禄、有后勤,练武自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武林门派,哪怕过的再怎么苦,毕竟都有一些传承许久的武功,勤加练习,也多少能闯出一条路来。
但剩下的绝大多数人,其实都无法接触那些高深的武功。
并非是他们没有天赋,而是因为他们没有那个“资格”。
没有不事生产的资格、没有他人供养的资格、没有专心练武的资格、没有离开家乡远投山门学习的资格,他们是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若没有意外,便会这样一直普普通通地生活下去,虽然默默无闻,却是这个社会最重要的一环。
韩同,家中无田产,书也读不起,便成了个普通的江湖游勇。虽然会一点儿粗浅的武功,但因为没有师门,没有家传武功,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着每一天,真要说,可能也未必比没加入朝廷的海豹子好太多。
但他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
幸运的是,他和楼绍元一样,遇上了“奇遇”。
不幸的是,那个给他奇遇的人,可不像绝天老人那样把他当亲儿子、徒弟一样看待。
那个人,就是他、薛大海、李力口中的那个【主上】。
这个人,到底什么样子,他自己也不知道,因为他根本看不清,每次看到他,只觉得烟尘缭绕,仿佛黑影中的人。
彼时,韩帮主还是个热血青年,他为了一个乡亲出头,与县城的一个小帮派闹了起来、动手打了一架,却因为技不如人,被当狗一样摔出到了泥地里,又被一帮帮众踢踹,在泥地里凄惨地哀嚎了一天,却没见到任何一个人为他鸣不平
就在这时,【主上】出现了。
他的身影好似藏在浓浓的黑雾中,仿佛一个吞噬一切的谜团。
“有点儿意思,这地方能碰到个愣头青也不容易。”
“我这里有两套功法,一套普普通通,另一套嘛是套【魔功】。”
“你挑吧。”
选了普通的,那【主上】就会离开,当没看见。
而若是选了魔功,他就要为【主上】做事。
当时的韩帮主正在怨恨、愤怒、不信之中,连想都没想,就选择了第二套。
也就是他目前修炼的一套内功——玄血决。
“有意思。那就让我拭目以待,你镜中的倒影会是如何。”
一滴魔血入心,从此身不由己。
魔血混合了他的内气,让他更加轻易地积攒内气,但同样的,他现在也无法修炼其他任何的内功,不论修炼什么,都会被这魔气取代,除非修习极为高明的道家、佛门典籍,用其中的正道内气才能去除他身中魔气或者
直接放弃武功。
荀武摸着下巴,回头看了一下包知府,轻轻点了点头。
包知府略微颔首,表示自己也听明白了。韩同并没有把所有细节都交代出来,只是说自己曾经受人赠功,而这个功最大的特点有两个——第一,快,能快速地修炼到二流武者的地步,但想要再进一步,则困难重重,比资质愚钝之人,还要困难十倍,所以,更需要钱;第二,不能做出逆反之事,若是逆反,自身的【意】就会点燃魔血,将自身全部内气烧光。
这个过程,不伤人体、不伤性命,甚至不伤根基,你想要再修炼也完全没关系,但《玄血决》积攒的内气,你可一点儿都别想留下。
“光听这个描述,其实也未必算得上魔功,而且还挺适合朝廷的啊。”荀武眉毛抖了抖,在心中下了一个论断。
如果皇室的人知道有这种武功,一定会想尽办法培养一个队伍的二流高手,不求的别的,就是一个快捷、方便。
而且,真要说“魔”也未必多么邪恶,就像霜满秋的《噬元魔功》一样,单从武功本身出发,其实没有什么问题,只是看学习、使用者的心性如何。
另外,如果是一个没心没肺、罪大恶极、绝对的利己主义者,这种功夫对他显然也是无用的,因为这套武功本身并不是外来施加的力量,而是自己因为“羞愧”的【意】,自己把自己点燃了。
所以,它【魔】在哪?为了掩盖一切残杀无辜?为了突破桎梏,疯狂起来?哦——如果真是一个绝对的、不在乎人命的利己主义者,那这功夫的使用者,本来就是“魔”了
荀武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用刀柄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创造出这门功夫的人,一定是个哲学大师。
但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一个非常有用的方法。
荀武看着韩帮主,心里也思考了一下。
一个利用武功,身居高位的人,虽然已经不怎么动手,每天都琢磨着如何赚钱,如何从渔民手中榨取更多利益,但他毕竟是靠武功才得到如今的地位,所以他无论放弃什么,都不会放弃武功,因为那才是他的一切、他的根本。
对于他来说,只要有武功,就能东山再起,而若是没了武功,自己就又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弱小之人。
而且,这么多年做的恶事,以及副帮主们的虎视眈眈,让他又不可能放弃武功,因为若是放弃了武功,恐怕也活不了多久。
所以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武功,绝不会开口说出有关此次事件的事情吗?
确实是个难点啊。
大堂上,不少人都面露苦色,陷入迷茫之中,不知道该如何再进一步。
此时。
荀武又开口了。
“韩帮主会写字吗?”
“当然会,不然岂不是要让手底下的账房、审计给骗了钱去?”韩帮主面色惨痛,显然的确有这经验。
“那韩帮主,你写日记吗?”
“啊?”
“就是笔录、日志、随笔之类的东西。”
“这我一个大老粗,没事儿琢磨这个干什么”
“哦。你搞错了,我不是跟你解释,我是说,你现在开始学、开始写。现在,懂吗?”
韩同仿佛痴呆了一样,傻愣愣地看着荀武。
“记得藏好了,别让任何人看到、发现了,不然你自己烧光自己的内力,怨不得我,明白吗?”
韩同傻跟个木头人一样,僵硬地点了点头。
荀武回头跟包怀英行了一礼。
包怀英面上忍不住又挂起了一阵笑意——不愧是自己最看重的后辈,思虑实在是惊人地快。
荀武倒也没觉得什么。
这么不正经的一人,写日记也挺正常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