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事情。
要从包策说起。
包怀英与包策同姓,两个人是表亲,从逻辑关系上来说,两个人类似于曹操与夏侯惇,但过程不同于那两位那样。
包怀英原应姓狄。
包怀英的父母早亡,而包策的父亲也早早地离开了人世,包策之母、包怀英姑母便一个人用尽心血将两人拉扯大。
姑母从来没亏待过包怀英,甚至将他视若己出,有时候宁愿饿着包策,也不能让包怀英吃不饱,第一口奶,永远都是先喂包怀英。
包怀英自然也知恩图报,每年都会将一部分俸禄送到姑母和岳丈那里。
包策的才学,并不如包怀英,自然,也没有在大殿对着皇帝大骂的胆量。
包怀英被赶出京城的时候,他虽然没有去送包怀英,但时间久了,他感觉京中的大人物应该把包怀英忘了,也就抽时间去见了一回包怀英,还跟他聊了很多。
他是一个相对平凡的人,和包怀英那种大材小用的情况完全不同,目前也只是封州内的顺和县的一个知县,不出意外的话,再过十几年二十几年应该也不会变,就算是上面突然缺人,也绝不会像包怀英这样忽然顶上去。
他没有进取心,也没有野心,也就这样兢兢业业的工作下去,再加上还有包怀英这样一个表兄,自觉不能丢人,也就一直非常清廉。
但
他可能真的不够聪明。
他不收贿,但他并不够了解,商人的心思。
数年前,他的第四个孩子降生,终于是个男孩,过了一段时间,抓周之时,邀请了不少人同观,而这一观就出问题了。
包策的儿子很给他争气,一手笔一手书,似乎有走上仕途的吉祥之意,那一日,包策宴请多人,极为开心。
这本来只是个小事,但不巧,让有心人给记到了心中。
京林商会的一位老板过了一段时间,上门拜访,别的什么也没拿,就拿了一根用的看起来有些不怎样的毛笔,想要送给包策。
包策自然是断然不应,但那老板,却给了包策一个看起来似乎并不能拒绝的解释:这是他儿子之前用过的,他儿子当年也是在抓周之时抓到了笔,玩了多年,在几位师傅的教授下,很快就学会了写字,如今已经能写近百个字,兴许能帮到公子;何况,这也不是什么大礼,就是根破笔。
包策本想拒绝,但又想似乎也确实没什么,并不要紧。
他自己几乎不喜欢任何的娱乐,平日里除了工作就是写字,而且又事关儿子,于是松动了一下。
而这,就是【蚁穴】。
公子应该也要练笔了吧,试试我这根,柔韧,不伤手。
县太爷平日里也要写文书吧?您看我这根,专门搜集的上好狼毫。
这只是之前我去拜访xx先生,从他那里求来的,我自己恐怕辱没这只好笔,还是县太爷拿去用了吧。
公子也到了年纪,该试试私塾了吧?我儿子也在上私塾,那里的老师是远近闻名的xx秀才,您要不要我帮忙,送进去?
拉伸——
无限的拉伸——
底线在不停地破碎——
包策的心防也逐渐被攻破——
大家都是朋友,朋友吃个饭。
大家都是朋友,朋友聚个会。
酒楼吃饭,有什么大不了的。
县太爷铁面无私,大家都知道——
无休止的奉承、不停攀的关系,下一步便是求帮忙。
县太爷,我最近那里遇到点儿问题,xx没审好,但绝对没问题,只是时间来不仅,您能不能帮帮忙?
我要过个关口,但并未有那边的通行证明,您能不能动动手?
包策实在没想到。包策也实在没料到。
他更是,完全抵挡不住这种温水煮青蛙、润物细无声的阴谋。
到了后来,他甚至违背的自己,违背了良心,甚至
“那个包怀英,没有收下棋子?”
在包策离开许久之后,他的马车接上了一个人,开口便这么问。
包策摇了摇头。
“奇怪,云州的事不是说,那赵略和包怀英年轻之时喜欢对弈吗?难道包怀英现如今已经放弃了这种喜好了吗?”那人摸着下巴,斟酌了一下,略有疑惑。
包策面无表情,没有说什么。
“明明是弟弟相赠,竟然不要,这包怀英莫非是瞧不上这些普通棋子?”
包策不想跟他解释:“既然这棋子给你送了,我二哥没有收下,那接下来就别再烦我了。”
“哎呀——别急嘛,包兄——”那人一听包策的话,立马摆出一副笑脸“不就是帮忙送点心意嘛。”
包策面色不变。
这么多年下来,他已经想明白了,只是他已经陷了进去,所以并不能怎样。
“哎呀包兄你也知道,这外驻将军死,难免会有些牵扯嘛”
包策皱起眉头:“外驻将军?”
他骤然瞪大眼睛:“那是你们干的!?你们疯了!?”
“唉唉唉——您别这么喊啊,要别人听到该怎么办。”
“你——你!”包策抬起手,指着那人,一脸愤恨,双手不知道该怎么摆,在屋子中胡乱挥舞。
“您别激动,这怎么可能是我们干得呢?我们哪敢——呵呵,是我们的那位【殿下】干得。”
包策手僵在空中,整个人木在车中。
那位殿下?
皇子吗——
“我早就该知道,你们必然有背景”
“呵呵,这京师附近,哪一只商队背后会没有什么势力?这可是封州!”那个看起来憨态可掬的人笑呵呵地说“包兄,您既然知道了这事儿,可就不能当没听到了啊。”
包策闭上眼。
完了,自己又跟他们扯上了一层关系。
越卷越大。
他几乎是被动地,成了某个皇子麾下的一枚棋子。
送棋子?
是想说二哥是陛下的棋子,也想说我也只是他手上的一枚无足轻重的棋子吗?
要告诉二哥吗?
可
他想起了自己的老母,又想起了自己的孩子,最后又想起了包怀英的那张脸。
他不想让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知道自己的事。
包策睁开眼睛,看着那位【朋友】。
“那我就再帮你最后一个忙,快说!”
【朋友】呵呵地、温和地、善意地说:“不麻烦不麻烦,只是稍微需要您帮点儿小忙。
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