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杀与不杀

入夜。

疏星如弈，弯月如钩

天色不是很明，荀武等人还在继续巡查京城。

“为什么？”

太子背着手，缓缓地在屋子中踱着步，面带疑虑。

在他的屋子中，除了他本人，尚有三个年龄同样不太小的人。

一者面白无须，肥头大耳，笑容憨态可掬，好似弥勒；一人三角眼、鹰钩鼻、尖嘴猴腮，笑起来颇为阴狠；最后那人，面色虚弱，双手杵着个拐棍，正是个瘸子。

这三人正是太子当下幕僚、谋臣、武者的首领，分别是来自菩提寺《涅槃经》大成的“小弥勒善时”，太子少傅、前天下第一豪侠、花公子的师傅“江云”，以及似乎没有什么名声，却稳站三人之首的“段龙”。

“殿下所思为何？”江云摸着胡子，问。

“我父皇，为何不杀三弟？”

几个人面面相觑，无法作答。

当然，太子实际上，也并不是在问他们，而是在自己想。

难道父皇真的信了什么狗屁批言？

虽然麾下有和尚，但叶永却从不相信任何鬼神之说。

在他看来，便是世上真的有神，充其量也只是某个武功高的不可思议的家伙而已。

屋子中短时间沉默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段龙轻轻用拐棍敲了一下地面，沉着声问：“殿下莫非真的要决定了？”

小弥勒与江云也看着太子。

太子没有说话，他抬了抬手，又稍微活动了一下四肢，看起来似乎完全摆脱了病魔，非常正常、普通。

他的身体似乎好了一些，就像今天白天在公堂上的时候，也没怎么咳嗽。

三人齐齐沉默。

“陛下错信江湖术士，沉迷虚无缥缈之道，殿下为了盛晋天下，自然”

“好了，江少傅，不用为我脸上贴金。”太子立刻打断了江云的话。

作为一个“豪侠”，作为曾经的天下第一豪侠，江云自然非常擅长粉饰，但太子对此并不感兴趣。

“我父皇并不昏庸，我也并不是要去清君侧，谋逆本就罪大恶极，成与不成，都是错。”太子说。

三人对视了一眼，段龙沉着声，回：“在下誓死追随殿下，粉身碎骨，不退分毫。”

“哈哈哈三位别太激动，你们未来还要为天下效力，等我死后，你们也还得继续造福天下百姓，怎么能粉身碎骨呢？”太子哈哈笑着。

当他完全感受不到身体疼痛，完全没有任何疾病缠身的时候，这才终于露出了昔日的风采，自信无比又热情无比。

只是，三人却笑不出来。

今日夜，济世阁的金医，那位从总阁请来的名医为太子下了最后，也是最终的判断。

最多七日。

叶永已经只剩七天可活，除非凤凰降世，以凤血混合数种珍奇异果才能让他再活一年。

且，也最多一年。

与此同时

皇宫，藏书之所，圣武帝的书房。

三皇子叶寿绊绊磕磕地走了进来。

他有些惊讶，没想到圣武帝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忽然召见他。

三皇子走进了书房，没有看到满江红，心中多少松了一口气。

看来，自己多少还是给大哥留了点儿好消息。

“三儿，过来。”

叶寿听到这一声，又向前走了几步，终于看到了龙精虎猛，精神头十足，翻看着奏折的圣武帝。

“父皇。”

虽然在白天嘲笑了一阵圣武帝，但当三皇子看到圣武帝的时候，他依旧非常恭敬。

这不是因为他畏惧圣武帝的地位，而是因为，圣武帝是他的父亲。“你今天这表现，实在是让我刮目相看啊。”圣武帝正在看包怀英的奏折。

奏折上内容详细，证据明确，且排版极好，文字也极为秀美，便是圣武帝看了都忍不住称赞。

“哈哈。”叶寿没多说什么，只是笑了一声。

“怎么？做了这样的事儿，得到我的夸奖，你不好好说说吗？”圣武帝悠闲地问。

“有什么值得夸奖的，难道父皇会像六弟、七弟那样，觉得我是个什么都不会的草包吗？”叶寿冷笑。

圣武帝呵呵轻笑，看着叶寿，眼中没有愤怒，而是慈爱。

“知道为什么不杀你吗？”

叶寿皱了下眉头。

“谋害朝廷忠良，冲击刑部大狱，更是在我后一日巡视路上埋藏炸弹，预备杀手行刺我，这种事儿别说是禁足，便是杀了你也不奇怪。”

“哼”三皇子忍不住冷笑一声“还不就是那水君的话？”

圣武帝看着三皇子，摇了摇头。

“你以为你四弟真是被魔教杀得？”

三皇子闻言，顿时整个人如坠冰窖，浑身抖了一下。

“四弟他”三皇子傻了，联想了很多东西，却说不出口。

“他在魔教最疯狂的时候，竟然信了魔教的那一套，想要借助魔教的力量，血祭一座山城的百姓去获得什么绝世魔剑所以，他必须死。”

圣武帝言语平缓，缓缓地说出了一个全天下没有几个人知道的秘密，一个就连现在的魔教中人都不知道的绝对的秘密。

四皇子叶安，并不是被魔教的刺客所杀，实为圣武帝派人秘密处死的！

什么批言不批言，只要他想杀，那就会杀！

“这！”

“可是——”

“那”

三皇子愣了。

显然，他在想，那为什么不杀他呢？

风歌没怼到你面上，你饶他一命，作为皇家子弟，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我都这样了，又何必留我？

“很简单，因为我发现，你真的成长了。”

叶寿听后，久久无言。

“我虽然没教过你什么，但我看着你长大，你在别人面前装的愚昧、无知，装出了嚣张跋扈的样子，但最多，也就骗骗一些不知情的人，你那些弟弟，没有一个信你会那么蠢。

但有一点，其实是真的，那就是你和你大哥确实不和，而且，所有人都深信不疑，包括我。

但我没想到，你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去帮你大哥。

你能【长大】，我很满意，所以，我会留你一命。”

叶寿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没错，我是不服他，我觉得他只是仗着早出生，才当上的太子。我哥绝对不比他差，但就是因为有他在，我哥从来不表现自己的才华，永远地去当那个绿叶。”

他握着拳头，显然被说中了心事：“凭什么他可以名扬天下，他可以得到朝臣的赞赏，我哥就只能当那个陪衬？

我哥忍得了，但我忍不了，所以我一定要跟他作对，一定要证明我们比他优秀”

他松开了手，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数月之前，当太子亲自登门造访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他要永远地失去那个自己看不顺眼、失去那个会给自己指出错误、失去那个不计前嫌每次都会在比拼之后教他更多东西的大哥。

这让他想了很多。

所以，他愿意帮太子一次，不计后果。

“以往历朝历代，每当皇位更替，诸多皇子之间便会产生间隙，王朝也会因此出现混乱。”圣武帝沉着声，似乎在跟叶寿说，也似乎在跟自己说“我很满意你这段日子的所作所为。

三儿，你就好好在宫里静修，养养你自己的性子吧。”

这一刻，叶寿还有许多问题想问，但最后也只能退下。

“后天，究竟会发生什么呢？”圣武帝有些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