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一线天 4K

龙渊为诚信高洁之剑，亦称七星，乃【意】之剑。

传说，龙渊剑成之后，俯视剑身，如同登高而下望深渊，缥缈而深邃，仿佛有巨龙盘卧，故此，称之为【龙渊】。

张不默手中的龙渊乃是后世之人依靠更为先进的工艺、材料，以古法锻造的新剑，虽没有传说中的灵性，对【意】的探索，却绝不下于原始龙渊分毫。

荀武左手巨剑、右手长刀，刀剑合用、剑行刀法、刀行剑招，招招致命、处处惊人。

龙渊能放大使用者的“剑意”，甚至能够完全将人的心灵之象照射到心象世界之中。

那日，张不默武状元，身穿红袍、骑高头大马游街夸官，心中却想着依靠剑意制造一个心中的演武场，彼时虽然没有成功，但到了现在，与荀武合力探索，亦是有所成效。

在这心象世界中，几乎可以完全模拟人之张不默所在的【东岳】巍峨壮大之气势，站在演武场上，感受着从身边飘过的淡淡云霞，心有无数豪情壮志上涌。

当然——这并没有什么用。

在这心象世界中，剑气、剑势、武器，全都只能依靠【意】才催生，越是强大的【意】，也就越像外界真实的样子。

但依旧也只是样子。

在心象世界中，没有力量，只有技巧！

“不可能——”

“不可能不可能！”

钟秀单手抓着一把长剑，长剑样子扭曲，时时变化，没有定形，看不出来真实形状，他双手抓着刀柄，疯狂地对着荀武挥砍。

然，哪怕用出十二分精神，哪怕挥舞地再是杂乱无章，也根本阻拦不了荀武，被荀武一下下格挡开来，再用长刀、大剑加临在他的身上。

“不可能！怎么可能！”

钟秀疯狂地大喊。

他手中的东西，自然不是“蝎仙”，但荀武手中的，也并非巨阙、墨刀，两人用着最普通的武器，按理说，应该是他这个练武时间更长、刀法继承自冯刀王、足以跟张不默交手百十招的人占尽优势才对！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挥刀变慢了，为什么有些招式我接不住了，为什么有些招式我用不出来了！

噗嗤——

他的腹部又被割开一道口子。

他的心中更是慌乱。

心象世界，只是个精神假象，只是“脑海中的战斗”，两人就算是比上上百招，外界有可能也仅仅只过去了几息，并不影响他当下的情况。

可在这世界中受伤，等到【苏醒】的时候，这些伤痕也同样会出现在身体上。

虽然这种程度的剑意不至于让人死，可越过内气，直接伤及肉体，对钟秀来说，依旧是不可接受的事情。

他怒喝一声，又是冲了上去，可结果完全没有改变，被荀武几招就抓到机会，砍中了肩头。

噗嗤！

鲜血如柱！

钟秀痛呼了一声，翻滚在地。

一连串的打击，终于让他有时间来审视自己了。

虽然这里并非是现实，但他的右臂依旧如现实之中一样，变得扭曲、发紫，肌肉变得极为怪异。

他的身体、心灵，都被魔刀的力量感染、侵蚀，虽然他以为自己成为了魔刀的新一代主人，但现实却并非那样。

短短半个时辰，他的身体就已经被魔刀所改变，时间再长一些，莫说是右手，就算是整个人，也会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身体的改变，并不一定会影响人的精神，但一定会影响人的状态，只是半个时辰的时间，钟秀就感觉右手根本不是自己的，以前的各种刀招用起来也变得极度不自然。

这是正常的。

人体是精密的机器，人也是“惯性”的生命。

用了二十多年的双臂，忽然变了、断了，不管是什么人，都要适应许久才能接受的了、使用的好。

现在，钟秀还能在这心象之中与荀武比一比，若是再过一段时日，彻底被魔刀感染，那他就会变成一个除了魔刀，什么都用不好、什么都玩不出的，真正意义上的废物。

到了那时，他到底是一个江湖武者，还是一个刀架子？

况且，就是现在，也差不多。

当然，荀武也不在乎这些，也根本没有心思跟他解释，更懒得劝导他。

许久之后，却又仅仅只是一瞬，仿佛镜面破碎一样，荀武与钟秀的世界——碎了。

荀武身子前倾，差点儿绊倒，幸亏常年修炼《幽足功》，灵敏异常，急忙后退一步，站在一处无毒带中，冷冷地看着钟秀。

另一边，钟秀就没有他这么强的反应了，直接受击，一个翻滚，又是滚回去两圈，不仅如此，在两人从剑意世界中离开后，钟秀的身上也瞬间爆出了无数伤口，这些伤口虽然并不深、并不致命，但积少成多，一样会死。

“呼呼”钟秀和荀武都喘着粗气。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这一瞬间，对两人的消耗，不可谓不大。

荀武的每一次冲击，每一次互砍，对荀武来说，都是强烈的负担，因为每一丝毒气，都需要荀武耗费内气溶解，不然就有感染的风险。

而钟秀，虽然现在内气几乎无穷无尽，但这些内气并不能修补他的身体，若是受的伤达到某个阈值，他就会完全撑不住毒气在体内的流通，到时候自己都会被毒气麻痹，只能躺倒等死了。

钟秀心生退缩。

“没必要没必要——这样吧，荀武，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只是想离开这大山，我承诺，绝对不到人多的地方，只是稍微换个地方——不如去别的国家也可以吧？瀛洲！对，我去瀛洲帮你们杀魔教人，怎么样！

月似愁也逃到那边去了，我可以帮你们找她！”

荀武又缓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他一眼，慢慢地转了转巨阙的剑柄，紧接着毫不犹豫，顶着毒气，再次冲向钟秀！

荀武已经完全搞明白了钟秀的所有情况，无需再浪费口舌！

已经没有东西可谈的了！

他也不能放任钟秀乱跑，坑害其他无辜之人！

张不默没法接近，其他人也不能站在毒气之上，既然只有荀武能站出来，那荀武绝不会退缩！

彭——

“哇啊——”

又是一次惨叫，明明掌握更加强大的力量、明明武功更强的钟秀，竟然对荀武这个不论内气还是刀意都远远不如他的人产生惧意，忍不住后退了数步。

荀武想跟自己同归于尽！

他怎么敢！

他怎么

就在这时，一道踉跄的脚步声，伴随着拐棍捶地的声音，响在荀武身边。

荀武忍不住用剑撑地，喘着粗气，转头看去。

钟秀也是大惊失色，转过头去。

只见，老刀王颤抖着身子，在风中、毒气中左右摇晃，悬之又悬的来到了此地。

“师师父”钟秀整个人打了个激灵，颤抖着看着老刀王。

“孽障孽障啊！！”老刀王气的浑身颤抖。荀武沉着声，没有说话。

“师父我我”虽然不是个东西，但在见到如同亲生父亲一般的老刀王，钟秀还是难得可贵地留下了一点点人性。

“你看看都干了些什么！”老刀王着举着拐棍，颤抖着指着四周。

藏锋岛已经是断壁残垣，血色与污秽将整个山门，照应的如同鬼蜮。

钟秀低下头，没敢说话。

“前辈您的其他弟子”荀武没有直说，只是希望老刀王能挺住。

“你！！你——什么！！”老刀王听到荀武这一开口，立马就想明白了。

整座藏锋岛的一切，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他自然也特别清楚该如何解封，一听到荀武这么说，直接就差点儿踉跄地摔倒，一口逆血喷吐而出，本就不佳的气色，更是苍白。

“师父！”钟秀看到老刀王的样子，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远远地去扶他，老刀王却冷哼一声，支着拐杖，转过头去。

他愣在了原地，随后面色越发阴沉、狰狞，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

是，夜光神杯。

“师父，小时，你跟我说过，如果我得到这杯子，你就会实现我三个愿望，我曾经随意地许下了两个愿望，现在，我求你拦住荀武他们，让弟子活下去自由地活下去，求求您了！

我我真的不想在这山里孤苦一生！”

空气似乎一下子静了下去。

老刀王，强吗？

强。

强的离谱。

让荀武等人感到畏惧、棘手的毒气，在即将撞到老刀王的时候，却似乎是碰到猫的耗子、遇到老鹰的兔子，直接当他是死物一般，绕了开来。

人会凭借第一印象来对待别人，但，物品不会。

老刀王听到弟子的话，忍不住迟疑了片刻。

荀武喘息了片刻，见了这一幕，则沉着声说：“前辈，放过他，便是致万民于不顾啊！”

“什么万民不万民！”钟秀见师父有所松动，哈哈一笑“师父当年也是逼不得已，这才不得不回到这山里守着哈哈，现在我走了，以后藏锋岛也不用再待在这里了，多好。”

钟秀一直对此有深深的阴影。

在他看来，他师门祖祖辈辈，放到江湖上，都是一等一的豪杰，他们门派的武功，也绝对不是一个“中等门派”可以形容，更是伴有天材地宝、神兵利器，理应在江湖上留有一足之地、称一句圣地、名门大派。

可真实情况呢？

整个江湖也没有多少人知道藏锋岛，就连他一度天下无敌的师傅，也只能窝在这小小的山峰上，每日枯坐，虚度光阴，英雄迟暮。

他害怕，害怕远不如师傅的自己更加痛苦，到老来孤苦伶仃、悲惨死去，哪怕老刀王从来没要求他多厉害，依旧逼着自己疯狂地努力。

这是藏锋岛的悲剧，是他万万不想面对的灾难。

老刀王闭上眼睛，陷入沉思。

一群躲在一旁观察的剑客忍不住开始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老前辈您要后悔第二次吗？”

老刀王瞬间睁开眼睛，气势骤然一变，原本佝偻的身子变得越来越挺拔，火光、山风、毒气、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磅礴恐怖的气势下纷纷绕开道来，只是轻轻迈了一步，这蔓延大半客房的毒气，便整个一震，如同被地震袭击了一般。

“完了——”有的人忍不住低声念叨了一声，瘫倒在地。

荀武却丝毫不惧，依旧面对着老刀王。

这一晚上的激斗，他也想明白了。

“您跟我说，当年您与陈掌门激斗，最后名为胜利、实为失败，好似一直在为此感到遗憾。

但我现在想来，却并非如此——

您与陈掌门绝交之前，言【手臂对您无用】【四肢于您多余】，我初时还以为，是您不愿意因为这种事情，就占便宜，赢了陈掌门。”

老刀王的气势更加恐怖，震得所有毒气、火气撞到墙壁之上，将整个道路一扫而空，清理出了一条直通荀武、钟秀的道路。

“但，现在，我已经彻底明白了！”

荀武握着拳头，看着老刀王，缓缓地开口：“您不是在为输感到痛苦，不是因为胜之不武感到痛苦，而是因为永远无法离开这座山感到痛苦，为永远无法亲自开口道歉感到痛苦，为游历三年却依旧找不到解决方法感到痛苦！”

“所以——”

荀武默默地摆出一个架势。

一个诡异的，仿佛刀又如同剑的起手式：“所以，您才会研究二十多年的——斩刀剑！”

轰！

冲天之气，覆盖天空！

钟秀终于意识到不对，急忙转身，想要逃跑。

“荀捕头，老朽有个请求，不只可否。”

“您说。”

“我想给他一个痛快。”

荀武略微遗憾地吐了一口气：“您请。”

“不——不不——不不不，师父师父啊！！！”

钟秀本就被荀武逼得想要逃跑，如今又听师傅说出这句话，顿时是恶向胆边生，催动所有被吹散的毒气，汇聚一身，想要朝荀武、老刀王挥去。

“那那你去死吧！！！”

老刀王面沉如水，缓缓地抬起拐杖，竖着劈过去。

魔刀蝎仙，被历代藏锋岛掌门视为【无敌】的绝世宝刀。

而老刀王手里的，则只是一根木头拐棍。

然，刀强，未必人强。

毒气满天而来，遮天蔽日。

老刀王看着天，却似乎看到了曾经的种种。

年轻时的疯狂，离别时的懊恼，守山时的痛苦，中年时的苦闷，老年时的折磨以及，看到蝎仙时的绝望。

他的人生似乎没有任何的色彩，所有的经历都会导向悲剧，一道道经历，如同电影画面一般在他眼前浮过，最后，落到了一个正气凌然，绝不后退的青年身上。

“幸哉——”

他轻叹。

纵横无敌的气魄、几十年的积累、无数岁月的磨练，庞大到让人惊惧的刀势与内气如同战车、炮弹、战船一般狂涌而出，不仅撕碎了天空，更是让整个世界为之震颤，在极短的时间内，竟让荀武等人只能看到黑白二色！

不论是刀气、碎石、毒气、断壁，一切的一切，在被他的招式掠过之后，便会一分为二，仅留下光滑的切面。

“咕——哇”在这一刀面前，钟秀连反应、抵挡的机会都没有，便被直接竖着切成了两半，除了他手中的【蝎仙】，老刀王身前的万物，都被直接劈成了两半！留下一道蔓延不知多少米的沟壑！

“数百年的纠缠，也该做个了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