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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马姑姑到了凌府还跟季白信芳打了招呼。
季白讶然问:“你怎么回来了?”
马姑姑扬了扬手里的信:“那边让我给翰林送个信。”
她可不是玩忽职守瞎跑出来的。
马姑姑直入了园子,直接往水榭去。
凌昭听说林嘉给他写信,也是惊讶了一下。其实他的内心中在这一瞬闪过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但人在爱恋中,正两心相知,内心里怎会相信那些大脑的理性发出的警告。自然是压下去,还问:“她有什么事不能让你带话?”
马姑姑也知道这两个渐入佳境,还笑道:“我哪知道。”
以为是诉衷肠的情话呢。
小姑娘们常这样矫情。住在一个府里,有时候还要互相写信。写句诗写句词,夹个花夹个草的,让丫鬟传递。
其实京城的府邸没有金陵老宅这样宽绰,姐妹的院子就隔几步路,就是要写信。
凌昭久居侍郎府,也知道侄女们这些小矫情。
只到了林嘉身上就不觉得是矫情,反而欢喜,遣退了马姑姑,独自拆开的时候那唇边都是带着笑意的。
只是看了两行之后,笑意消失了……
凌昭的脸色变了。待看完,他霍然起身,大步便向外冲去!
宅子里,林嘉已经离开了。
凌昭带人便要往城外去追。
季白信芳死死拦住他:“公子!公子!不行的!”
青天白日的。动静太大。
马姑姑说:“我去!”
她如今方晓得自己被调虎离山了,懊恼得很,带了两个师门弟子就追去了。
小宁儿跪在凌昭面前回话,声音发颤,给凌昭讲当时的情形:“就,姑娘吹了个哨子,那两个人就跳进来,姑娘不让我喊……”
凌昭问:“之前见过吗?”
小宁儿不敢瞒着,因她见着那两个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便想起来了,把当时街上遇到,听到他们提及张安的事说了。
凌昭知道番子的身份,因林嘉在信里都说清楚了。
她说,京中厂卫来寻她,原来她非是杜氏亲生,乃是一位封号为“淑宁”的公主之女。如今生母已经亡故,还有外祖母在世,是宫中的林太嫔。
这些她都没有瞒着。
因为凌昭明年也要回京城去,不出意外的话,大家迟早还会再见。
【九郎最知我,我一生渴望,便是有家。】
【身世尚存疑,但亲人尚在,既有能力来寻,我必得去看一看,京城是否有家。】
【只我与九郎,终非良配。】
【良配或有千万种,我自不能识尽。唯知此一种,需一方付出甚巨方能缔成姻缘者,绝非良配。】
【众口能铄金,积毁可销骨。便九郎不屑世人讥笑嘲讽,又如何对得起长辈教导,家族培育。】
【九郎欲犯此错,皆是因我。】
她觉得都是她的错。
张家败落也是她的错。
凌九郎分明端方君子,如今却要行事狂悖也是她的错。
世人眼中满身光华的探花郎不该做这样荒唐的选择。
【梅林湖畔,烟波水榭,明月君子。】
【今生得遇凌熙臣,人生足矣。】
【他日京城再见,盼闻九郎佳讯,喜高门贵女,贞淑静婉,与君齐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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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良缘,世人艳羡。】
【我亦无憾。】
小宁儿说着,哭了起来:“姑娘不要我了……”
凌昭面无表情,道:“别哭了,你以后
跟着我。”
林嘉的信末尾,托付了小宁儿。
小宁儿做了那样的事,实有违时人对忠仆的要求,但她又救过林嘉的命。
林嘉将她托付给了凌昭。
小宁儿是知道的。林嘉走之前告诉她了。
小宁儿才更伤心。
于凌昭,她只是个其貌不扬的小丫头,毫无价值。
长这么大,只有两个人真的对她好。一个病死了,一个走了。
凌昭问:“她带了什么走?”
小宁儿摇头:“什么都没带,只带了这么大一个小小的包裹。”
她伸手一比划,凌昭便知道,林嘉只带走了那个螺钿鲁班锁。
以前以为是母亲的遗物,现在看来可能是真正生母的遗物。
“什么都没带吗?”他问,声音微微喑哑。
小宁儿道:“没有。”
番子当时问有什么要带的。
林嘉道,没有,这里没有我的东西。
一个时辰之后,马姑姑回来了。
“追上了,与姑娘见了一面。”她道,“是真的厂卫,还有应天府支派的差人和府尹借出的仆妇一同护送。”
她问:“翰林,林姑娘真的是贵人?”
凌昭等待这许多时间,已经反复将林嘉的信读了很多遍。
他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他问:“她说了什么?”
马姑姑踌躇。
林嘉和她见了一面。
她说:“让他好好守孝,待将来,娶一门好妻。我不可能嫁给他,等他过了这段时间,头脑清醒了,就知道我做的对。”
马姑姑当时就骇然。
因林嘉从不是会乱说话的人,她这样说,只能是凌昭许了妻位。
那就真的是疯了。
难怪林嘉会跑。
大家都不敢说话。
许久,凌昭问季白:“京城可有林太嫔、淑宁公主其人?”
季白和信芳想了又想,半天才道:“宫闱里先帝的人不清楚,但公主……,便长公主和大长公主中,也没有封号淑宁的。”
凌昭便是因为对这两个人完全没印象,才要问季白信芳的。
林嘉的信里也说公主已经亡故,那应该是去得很早,早到大家都没听说过。
还有一点是,公主的夫家不显。
林嘉的身世肯定是有问题的。大概率是出在父族身上。
凌昭先前已经拓了林嘉的玉片上的印记发往京城,他寻的是林嘉的父族。
只万万想不到,林嘉的身世竟在母族这边有隐情。公主之女怎会流落在外?
亲王们为着大位要争一争、博一博。公主不同,谁做皇帝她们都是公主,没有那么大的利益驱动去掺和这些要人命掉脑袋的事。
太后活着的时候,公主们只要肯低头奉承的,大抵过得不会太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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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嘉的母亲是怎么回事?
便父族是被太后拿掉的家族,获罪伏诛,一半的皇室血缘也足以保住林嘉。
太后的敌人那么多,不至于对个女婴赶尽杀绝。
但好在,太后已经不在了。皇帝正在清算太后的势力。
现在才有人来寻林嘉,也说明林嘉的亲人,那位林太嫔,现在的境况比以前好了。
一个太嫔没有能力动用厂卫,寻找林嘉的事,必是在皇帝那里过了明路,得了皇帝的指示的。
凌昭的心静了下来。
确认了果真是东厂的人,便知道林嘉现在安全。至少这一点不用担心。
他现在在孝期,不可能追到京城去。若做了这样惊世骇俗的
举动,在世人看来,罪名当然全是林嘉的。
凌昭垂下眸子。
许久,他抬起眸子:“季白,你代我回京城看看。”
而他自己,得留在金陵,直到明年五月份。
季白当日就收拾东西带了几个人离开了金陵,追着林嘉回京城去了。
凌昭静下心来。
水榭一如往日。
谁也不知道这一年多的时间,探花郎改变了多少。
只有四夫人多少察觉了点。
“你不太对。”四夫人肯定地说,“在我面前别装,我是你娘。”
凌昭道:“待出孝,母亲与我去京城。我已经谴了季白过去另购置宅院。到时候母亲独住一处,大伯母看不到,我不拘着母亲,母亲可以随意出门。”
四夫人怦然心动了。
因在金陵,她头上有公公婆婆,还有妯娌,她是不能太随意的。
她斜乜着凌昭:“真不拘着我?”
“不拘着。你戴个帷帽出去,谁知道你是谁。”凌昭道,“若父亲还在,也不会愿意看孩儿拘着母亲。”
四夫人总觉得这里头有坑。
只说不清坑在哪里。
那就不管了。四夫人的性格,原就是有坑就开开心心往里跳的。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是冬日。
十一月中旬,凌昭掐着日子算,林嘉该到京城,该见到亲人了。
京城的模样,杜兰给林嘉描述过许多遍。
当一行人终于抵达京城的时候,京城正大雪,遍地银装素裹。城墙巍峨雄壮,震撼心魄。
林嘉挑开车窗的帘子望着这雄城。
这是她出生的地方。
车里的仆妇给她盖了盖膝头的皮裘,念叨:“京城可真冷啊。夫人小心别冻着。”
林嘉虽年轻,却梳妇人头。
应天府尹家的仆妇不知道她的具体身份,但知可能是贵人,便称夫人。
到了京城,先在一处地方落脚,洗漱换衣休息了半日。仆妇便与她分开,有人从番子手中接手了她,换了车进了很高很高的墙里,比寻常人家的院墙高得多了,朱红色。
有侍卫细细检查。
接她的人出示了令牌才进去。
到了一处地方,便不能再坐车了。
下车步行,走了好远好远的长长的夹道。
此时,方明白深宫的“深”字怎么写。
终于到了一处殿里,有个男人半倚在榻上,下首做了一个老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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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头发都白了,但眉眼依然美丽,可知当年是个美人。
当林嘉走进来,老妇人失态站起。
两个人互相凝视,眉眼中能找到熟悉感。
“孩子……”老妇人激动伸出手,“淑宁……”
林太嫔一看到林嘉,便知道她是淑宁的孩子,她与淑宁长得太像了。
宗室女大多美丽。淑宁生得格外美。
少时也曾受过先帝的宠爱,只憾先帝去得太早,开始了太后的时代。
皇帝病弱,大家都仰着太后的鼻息讨生活。
林太嫔抱住了林嘉痛哭:“孩子,苦了你。”
林嘉失去了杜兰,失去了杜菱,终于又有了亲人。与自己的外祖母相拥落泪。
直到那个脸有病容的男人说到:“好了,大喜的事,不要悲伤。”
林太嫔收了泪,忙道:“快拜见陛下。”
林嘉也知道这是皇帝,只刚才亲人重逢相认,顾不上。此时跪下去,恭敬叩头:“参见陛下。”
皇帝道:“起来吧。”
待林
嘉站起,皇帝到:“近前来。”
林嘉走上前去,皇帝细细看她。
皇帝其实不太记得淑宁的模样了,但见到林嘉又想起来了,他道:“果然是像淑宁皇姐。”
他叹息了一声,道:“这些年怎么过来的?”
林嘉道:“一直在金陵。娘亲带着我……便是宫娥杜氏,她抚育了我,是我的娘亲。因在家乡难讨生活,她带着我往金陵的凌尚书府投奔了她的堂妹,我称为姨母的。这位姨母在尚书府三房为妾。金陵凌家仁善,肯收留我们。没两年,娘亲去世了,姨母接手抚育我长大。只她也病逝了。待我及笄,凌府给我置办的嫁妆,嫁一商户家童生为妻。”
林太嫔问:“你夫君一同来了吗?”
“没有。”林嘉平静道,“夫君不争气,叫人勾了去赌,将我抵了赌债。幸而得人及时相助,与他义绝,脱身出来。没多久,京城便来人寻我。”
命怎地这样苦。
林太嫔又落泪。
这些事,林嘉等待的那半天功夫,皇帝已经听人禀报过一回了。
他点了点头:“受苦了。”
林嘉道:“并未。这些年,一路都有人爱护。娘亲姨母俱都是慈爱之人,凌府仁善高义,容孤女存身。只嫁得人不争气,也幸得人及时救助,未曾损伤。说起来,是极幸运的了。”
她说着这些的时候,自然想到的是凌昭。
眉间舒展开,并不见愁苦怨恨,反见释然豁达。
小小女子这一番经历,却不自怨自艾,自伤自怜。
心境不错。
皇帝点了点头。
皇帝的身体是肉眼可见的不太健康。
他宽慰了林嘉两句,道:“既回家了,以后不必担惊受怕。有什么需要的,与舅舅说。”
林嘉叩首谢恩:“谢陛下。”
祖孙两个退下,林太嫔一路都不肯放开林嘉的手,携着她到了自己的宫中。
屏退了宫娥,又一番喜极而泣。
林嘉劝慰许久,待老太嫔收了泪,终于问出了她的疑问。
“我的母亲既是公主,父亲是谁,我因何流落在外?”
老太嫔擦了眼泪,似乎难以启齿。
林嘉屏息等待。
许久,老太嫔长叹一声,道:“我不知道你的父亲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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