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 幽魂幡

伏羲六十四卦先天大阵，牵一发而动全身。

对此阵法的掌控就像下棋一样，动了ABCD，那EFGH就一定会随之改变，若是同时动两门偶数时拨正必反乱，但当同时动三门这类奇数变化时，则会正反杂合，由此千变万化，而二生三四、四生七八，其门数变化是逐层递增的，可以降，但却无法直接跳级。

因此掌控者对阵法的每一次调配变化，其实都是可以计算出来其最优值的，对方显然很了解六十四卦，懂得每一个卦象的变化，其计算能力也显然在岳飞之上，每每料其先机、抢先一步，突破阵法的速度竟是极快，只这眨眼间已过了三十四门。

岳飞的额头上不禁出现斗大的汗珠，却听林书航微笑着说道：“妙手不一定就是妙手，当你已被人算死时，不妨出些混招，纵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但只要打乱了敌人的部署和思路，那便也都是值得的。”

岳飞聪慧，一听便知，恍然大悟，此时逆门变顺门，原本可同时围杀五支小队的变化，被他生生放过，改成了最次围杀一队的昏招。

可这昏招显然是出乎陆仙芝的预料之外，已接收到他命令的五队人马原地停留，已经在躲避即将到来的阵法伤害，可位置所在处却什么都未发生，反而是一片风和日丽，偏偏另一支急速前进的队伍空间中，霎时间狂风大作，南明离火在瞬间绽放。

只听法阵中猛然传来一阵惨叫声，八个铁甲死士瞬间原地起火，在短暂的惨叫声还未彻底荡漾开时已然没了声息，顷刻间便已被烧成了灰。

站在阵外，能清楚的看到他们的惨状，躲藏在房屋中的周侗、武松等人都是忍不住猛然一捏拳头，暗道一声好字。

而身处于先天大阵中的人虽无法看到其惨状，但临死前那声戛然而止的惨叫则还是让不少人都感觉心底微微一颤。

对面的童贯皱起眉头，陆仙芝却是神色如常，手中的铃铛摇得更急。

但见阵中剩下的七支小队加速朝阵法中央位置冲刺，岳飞则是掌控到了对付懂行者的诀窍，开始优劣掺杂的一通指挥。

离火、震雷、巽风不过只是大阵中最基础的杀伤，而如火天大有、地火明夷、山天大畜等组合法阵才是直接团灭的大招，但这等大招需要精密的计算步骤才能组合出来，岳飞现在乱来一气，反而是一次都不出。

可偏偏就是这样放弃最优势的变阵方法，但却也变得让陆仙芝无法预测，杀敌速度反而提升了起来。

岳飞愈发有了自信，对阵法的掌控也愈发娴熟，已经不需要林书航再指点。

而阵中，突破三十七门时还剩六队，而等突破五十门时，则就只剩下一队了。

以先天大阵六十四卦来围杀一队就变得简单了许多，在放弃了十二门的拦截之后，直接组成了一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死门，将最后一队死士灭杀在了六十三卦上。

先天大阵中那飞沙走石之象消散，一切都复归风平浪静，当阵法的幻象重新归到回位时，除了场中一些或是烧焦、或是熏干、或是已经泡得肿胀的零散尸体残块外，于阵法并无丝毫的损坏。

岳飞的脸上露出些微欣喜之色，但很快便已将这种兴奋得意给抛之脑后，转而走神深思，似是在想着如何将这六十四卦演变为可上战场冲杀的军阵。

林书航则是微笑着看向对面的陆仙芝：“连我师弟这关都过不了，谈何与我交手？”

“呵呵。”陆仙芝只是轻轻一笑，手中铃铛一摆。

但见他身后立刻又走出了六十四名铁甲死士。

不少人的腿肚子都在微微打颤，显然是害怕之极，可当命令到时却是义无反顾，倒是让人有些肃然起敬。

林书航叹道：“如此精锐，本应为大宋效力，却因你一己之私被充作了炮灰，实在可惜。”

“谁是炮灰，还不一定呢。”陆仙芝冷笑，铃铛响起，六十四人立刻朝着阵法中蜂拥而入。

岳飞此时已然有了操控阵法的经验与信心，不等林书航开口早已开始变阵，可阵法才刚动，只见陆仙芝身后又有六十四个死士越队而出、冲进阵中，紧跟着便是第三组六十四人、第四组六十四人，乃至第五组、第六组、第七组、第八组……

直到那五百多铁甲全都冲进了阵中。

原本运转顺畅的岳飞顿时感觉阵法变得迟滞了下来，变阵的命令不再似此前那般圆润丝滑的传达到阵法中，而是仿佛拖着一大块累赘般迟钝缓慢、笨拙无比。

汹涌的阵法能量在肆虐着，以远超此前的速度飞快的收割着闯入者的生命，可同样的，六十四卦的卦门也正在被一道道的飞速突破着。

只顷刻间，五百多铁甲已之剩下一半不到，可也终于有一铁甲冲到了先天大阵中心的阴阳眼处，也即是先前林书航埋下通灵豆、以激活法阵的地方。

阴阳泉眼乃是整个法阵的中枢所在，被人抢占，岳飞立刻便感觉阵法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此时无论他再如何去调动阵盘，法阵中都不再有任何一丝变化，而是维持着风平浪静的状态。

但见在陆仙芝的铃声下，那占据了阵眼的死士也没停着，飞快扬起手中朴刀，一刀朝地下戳去，显是想要将林书航刚才埋入的通灵豆给挖出来。

“师兄！”岳飞急忙大喊。

林书航微微眯起了眼睛。

对方的破局思路很简单，那便是‘撑死’你，让你杀都杀不过来，然后趁着你杀戮时的分身乏术，让更多的人去抢占中庭。

人海战术，这无论放在任何时代任何地方，不管是在战场还是在阵法中显然都是通吃的。

对方死的人虽多且快，但确是凭此蛮不讲理的冲入了阴阳中枢，可是……以为这就破阵了吗？

林书航右手微微一晃，一颗豆子夹在了他指间。

‘蓬’！

他中指弹射，小小的绿豆就像是子弹般朝着那举起朴刀挖地的死士额头射去，瞬间穿头而过，带起一蓬血雨，那人应声便倒。

岳飞都看得惊呆了，师兄坐在此间，手不抬、足不动，只是那么双指一弹，隔着百步距离，竟能直接毙敌？这是何等样的武艺？！

“变阵。”林书航略微提醒了一声。

岳飞醒悟，随着那人死去，感觉此时阵盘的凝滞感果然是松动了许多，他急急挪动阵盘，一处离火、一处震雷涌动，瞬间再死十几人，可紧跟着，便是第二人冲入阴阳中枢的位置中。

不等阵法进入迟滞状态，林书航的手指弯曲，已然又是一颗豆子飞射出去。

饱含灵元的豆子，飞射时完全不亚于步枪子弹的速度，打得又准，那铁甲在陆仙芝的操控下显然已经做出了闪避的动作，可其身体速度怎能快的过林书航这一手？

顷刻间便又是额头洞穿，仰后飞跌出圈。

速度之快，让岳飞几乎都没感觉到阵法的停滞，南明离火再亮，阵中一片惨叫之声。

可紧跟着就是第三个、第四个、乃至成队成队的涌入！

以林书航此时此刻的灵元而言，便是连射五百发，将这五百死士全部洞穿脑袋，也不至于有什么太大的灵元消耗，可威力毕竟仍旧是有限的，能洞穿一颗脑袋，却不可能洞穿两颗，林书航又没学过什么弹指神通，不过只是凭借指力和灵元，将豆子弹射出去而已……而当涌入阴阳中枢的人越来越多，层层叠叠的堆积起来，甚至拉着同伴的尸体当挡箭牌时，这般暗器就已经基本失去了意义。

阴阳中枢处此时堆叠着二三十人，外围那一圈儿已经被林书航射死，却被里面的人挟着，里里外外好几层，将中央挖掘通灵豆的那死士护住。

而这么多人占据中庭，岳飞的阵盘再也调转不动，而林书航也停下了手。

此时只静静的看着，直到前方突然一声闷响，仿佛有什么鼓涨涨的东西被戳破。

但见空中汇聚的乌云迅速散去，连同林书航与岳飞所在位置的八阵图阵势，竟也随着前方消散的阵法而一起瓦解了。

整片天空复归明朗，空气显得格外清新，除了前方空地上那大片的死尸。

五百多铁甲，此时少说死了三四百之多，仅只剩下零零散散的百余人，还大多带伤，气喘吁吁的矗立在原地。

林书航能从他们的眼中看到惊恐与畏惧，但却全都一声不吭，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慌乱来。

这些铁甲亲卫……不太正常。

林书航能感觉到他们的诡异，明显受人操控，可无论是当初苗疆的‘巫蛊’之术，亦或是传自太平要术的尸魔之术，却又都与眼下操控活人的情况不太一样。

迷魂术？可又有什么迷魂术是能同时操控数百人，且还能随时随地给这数百人分别下达指令的？那对脑力、精神力、灵元的消耗，恐怕将是一个连林书航都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

奇哉怪哉，难道是……

阵法已破，童贯的脸色显然并不太好看。

这五百铁甲，都是他应陆仙芝要求，从军中千挑万选出来的勇猛之士，自训成那日起，跟随他西征北伐，为他立下过无数汗马功劳不说，更是他最看重的力量之一，可现在短短两炷香时间居然就被送死了大半，就为了破别人设在此处的阵法？

早知如此，童贯倒宁可选择绕路，可事已至此，也容不得他不接受了。

倒是那林冲，适才见他只是手指微微一晃，百步外的士兵便头颅爆开，如此诡异厉害的手段，倒是让童贯颇为忌惮，生怕对方给他也这么来一下。

此时隐隐躲在陆仙芝的身后，本以为阵法已破，这陆仙芝该冲上前去与那林冲正面搏杀了，可没想到他手中铃铛再次一晃。

哗啦啦啦间，那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的百余死士竟举起朴刀，喊杀声大起，悍不畏死的朝着林书航和岳飞所在之处冲了上来。

埋伏在周围房舍中的周侗等人此时都是有点傻眼。

按林书航此前给他们布置的任务，他们需要盯住的是童贯与其身边的十大高手，那十人未动、童贯未动，他们便不可自行暴露出位置来。

凡俗对凡俗，仙道对仙道，阵法对杂兵。

这些杂兵本该是会死在阵法中的，可现在阵法已破，杂兵却没死光，弄得周侗等人一时间也不知该出来救急好、还是按照原计划埋伏童贯好，但想到适才林书航弹射绿豆便轻易射杀十几人的手段，众人又将稍稍躁动的情绪给强行压了回去。

周侗一个眼色，四大武圣与晁盖等几位武王已借助着此时场上冲杀声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借助房舍的掩护，悄然朝童贯等人身后绕去。

童贯的嘴唇忍不住微微蠕动，显是心疼这批亲卫，但终究是没有开口。

岳飞握紧了手中竹筒，林书航则是微微一笑，他大概能猜到陆仙芝想做什么了。

“原以为西域邪神，总是有两招散手，看来是我高看你了。”林书航缓缓站起身来，目光平视前方，看着陆仙芝淡淡的说道：“你还不配与我为敌，今日定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陆仙芝嘴上也是不甘示弱，大笑道：“哈哈哈！大话休说在前面，有本事手底下见真章！”

“刀来！”

此时死士已经冲近，但听林书航一声呼唤，众人只觉眼前一花，猛然间竟有一道金光飞射而出，瞬间穿过一个铁甲死士的胸口。

那死士瞪大了眼睛，整个世界对他而言都仿佛慢了半拍，眼睁睁的看着那飞掠而过的剑影、以及跟在那剑影旁的一头黑发，只瞬间便在他眼中一闪而过。

紧跟着便是‘咻咻咻咻’的破风声响竟连成了一串。

但见林书航手持一柄金色长刀，行步间，速度竟是快到不可思议，就仿佛一支飞射的、会拐弯的利箭，顷刻间已将那百余个冲上来的死士扎了个对穿。

神鬼迷踪步加神行符，再加上鸣鸿刀御刀术的‘反向操控’，借助御刀飞射之力，反过来拉着自己的身体前行……

极限之上的突破，虽然有点耗费体力，但爆发效果却是超一流。

但见那金光转瞬而过，下一秒，林书航已出现在了百人身后、亦是此前六十四卦法阵的阴阳中枢处。

而在他身后，那百余个冲刺中的死士则是突然全都止住了脚步，有一条金色的余光就像是线条一般，左弯右绕、将这百余人的头颅全都给连接了起来。

这速度，早已远胜过凡人极限，便连地仙恐怕都多有不如，直看得陆仙芝心中微震。

可还没等他震撼完，已见林书航双手倒背，正目光平静的看着他。

“俗话说人死道消，天大的过错亦可一笔勾销，如此方是天道自然……”他说着，微笑着看向陆仙芝：“因此但凡收魂摄魄之术，最是有伤天和……”

话音方落，那边陆仙芝已从对刚才那一道快刀的刀痕震撼中回过神来。

一听林书航这话，他脸色便骤然一变，对方既是看穿了自己的打算，又怎会继续杀掉剩下的百余人？怕是已有了应对之术。

陆仙芝很清楚，这种时候，但凡慢上半秒便是满盘皆输，此时手中一抖，一面白色的三角形旗帜被他抖落了出来，飞悬到半空中。

幽魂幡！

五百死士不过俱都是他养的鬼魂炉鼎而已，留他们残魂在体，不过只是为了肉身不腐、让其保持正常人的状态。

而适才的身死，虽是浪费了这批炉鼎，但也等若是将那封印了十几年的五百恶魂全都给放了出来！

“十方恶鬼、九天魂幽，听我号令、归旗聚怨……”

他飞快的念动口诀，可口诀还未念完，却听林书航一阵大笑声传来：“区区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论玩儿鬼，道家玄法可是你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