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与齐马相见（二）

在凯莉开始决定要去采访齐马之前，她和许多星际间的人一样，认为齐马只是那个创造巨型画作的古怪半机械人，就是一个从来不声明或者暗示自己艺术作品内涵的画家。

他的早期作品都是以丰富的笔触、浓墨重彩的多层铺垫作为典型的特征，他擅长绘画出那种壮丽的无人见过的瑰丽超常的宇宙图景。

这与齐马现在的作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现在齐马所有的作品都变成了用光滑的镜面打底的蓝色图形。

这肯定带有某种深意，但没人能够解释清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相较于那些美丽的宇宙图景，人们在一开始都不能接受齐马这种绘制蓝色的举动，哪怕是星际上最大胆的投机商人，当时都不敢买下他那时候最初的纯齐马蓝色的作品——大家都觉得齐马已经江郎才尽了。

但那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在进入了大家都公认的属于齐马的蓝色时代以后，齐马越来越能折腾，后来连行星都无法容纳这么笨重的巨型画作了。

那种无比巨大的画作，需要用很复杂的机械材料来固定和维护，特别是那些立起来的画作——它们过大的高度和面积，甚至对一些星球大气的循环都造成了影响，所用的材料不仅十分昂贵，而且还得不停的维护和更换。

于是齐马干脆搬到星际空间里，有一段时间，他用纳米增殖材料锻造出了方圆几万公里的蓝色画卷。

这些画卷可以在太空中自由漂浮，依靠分解太空的陨石和恒星的光能来自我复制，齐马拖来了许多小的陨石，好让这幅画卷可以长成他想要的画面。

再往后他不再用画笔和颜料了，而是雇佣了采矿机器人舰队，把小行星炸碎，把碎片作为原料来作画，一队队特制的机器人往碎片上涂上那种颜料——齐马蓝。

土星的星环就是那个时候被染蓝的。

再往后，随着齐马好像永远不会满足的制作巨大画作的欲望，单个星球甚至是单个恒星系经济体赞助商的财力已经远远不够了，取而代之的是各个恒星系经济体来争夺齐马作品的展览权。

但那也是非常久远之前的事情了，但也正是在这个时期，凯莉重新对齐马有了兴趣。

她后来出席了齐马的一个“月亮包裹”项目的新闻发布会，项目计划在整个星球周围建造外壳，形成一个有盖子的蓝色容器，就像是一顶帽子放进盒子里。

在出席那次展会后，凯莉决定一定要去采访这个人，她和一直追踪齐马行迹的几百万记者一样，一直想明白那个颜色的含义。

在那次展会的两个月之后，齐马又在木星的整个赤道带释放了大量的蓝色气体，当时凯莉也在场，她和很多人，在一艘太空中的巨大的圆弧型的参观飞船上亲眼目睹了那一幕。

那个最长时达40000千米左右，一般长度在20000～30000千米的大红斑（注：木星大红斑直径巨大，可以装下3个地球），以及整个木星的赤道及周边的一圈，全部都变成了齐马蓝——

这个已经存在了好几百年的，在太空看来透露着恐怖红色的木星的眼睛，它变得忧郁起来了，连同着周围的由氧、氦、甲烷、氨气等物质的木星大气一起变成了蓝色。

又过了六个月，他在一颗掠日彗星的表面增加了某种蓝色的化学物质，如此一来这颗彗星就能拖着齐马蓝的尾巴跨越整个恒星系。

……

齐马不吃不喝，他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创造出各种各样的惊人作品。

他的作品越来越宏大，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这个画家，无数的人追逐着他创作的路线，为这个伟大艺术家的作品狂热和欢呼，星际平台上，齐马每一次作品的展现都会引起许多人的赞美和惊叹。

到了这时，甚至星系经济体的财力也不够了，正如这次齐马展出他最后的作品一样，他的作品开始由跨越各大星际联盟的巨大经济组织和集团联合起来来赞助他的创作——

最有名的作品之一便是那一颗散发齐马蓝光芒的恒星，在10多个跨星域级别的集团赞助下，足足花了50年，整个恒星的外层大气才被改造完毕，结果便是宇宙中多了一颗也许不会出现的恒星。

但凯莉觉得这些新闻固然让每一个人都为之惊叹，甚至包括她自己，但依旧并不值得做文章。

如果齐马或者他的画作发生了其他事情，倒值得写篇报道——比如某位艺术狂热者用飞船拖走了他的作品，实际上凯莉也确实写过一篇这样的报道。

总之，在齐马蓝色时代，这种抽象的图形逐渐变成了他的主流作品，把构图的其他元素全部挤了出去，所有作品的主题只有一个——

那就是齐马蓝，和他们收到的那张镶有金字的卡片所带的蓝色完全一样。

几百年来，凯莉一次次地邀请他接受采访，但是一次次地被回绝。

她，和银河系所有人都能清楚的知道的，就是齐马对这种蓝色的痴迷已经超过了艺术创作本身，但是如果不能彻底地理解他的这种痴迷，就不能写出真正有意义的报道，顶多是奇闻异事，但她绝不会像其他记者那样做。

所以，她一直在等待，当然还有几百万个同行也一直在等待。

所以在她一听说齐马的最后一件作品将在穆尔耶克星球的威尼斯揭幕，凯莉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当时她并不期待能够采访到齐马，或者对他的作品有什么新的见解。凯莉只是觉得自己必须要到场亲眼见证——见证这一幕。

当然，现在，她觉得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齐马就站在她的面前。

他们走上楼梯，穿过滑动玻璃门，来到了阳台上。

阳台上有一张白色的桌子，除了背对大海的那一边，每边各放了一张朴素的椅子。

桌上还放了几瓶酒和一盘水果。在这个没有栏杆的阳台上极目远眺，除了脚下所在的这块险峻的不毛之地，只能看到一望无边的大海，与天相接。

海面上风平浪静，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整个海面就像是一枚银币一样闪闪发亮，没有任何其他事物但阻挡视线。

史蒂夫甚至能看到远处海面在他眼里弯曲成了一个弧度，就好像他看见了海的尽头一样，尽管他知道这是一种视觉上的错觉。

齐马示意他们坐下，他手里拿着两瓶葡萄酒，摇晃了一下，放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