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未放完的记忆（二）

齐马继续说道：“旁白，其实我到现在也很惊讶居然会遇到你，这种惊讶甚至超出了在我发现齐马蓝的那一瞬间时的那种感觉。”

“我真的很幸运有你这样一个朋友，旁白。”齐马用一种感慨语气说道。

“在你告诉我齐马们的结局后，不用在试图劝我了，也不用坚持劝其他齐马了，我的内心已经告诉我——是的，你所见证的——那就是齐马的结局。”

旁白沉闷了很久，他双手撑在看台边缘，把头重重地低下去：“我们喝酒去吧，齐马。”

……

莫纳终于找到了旁白为啥回来会是那种模样的原因了——整个小屋里，现在地上铺满了酒瓶。

旁白显然已经完全醉了，他开始对屋子中间的躺椅动手动脚——就是那个伪装成躺椅的历史时空扭曲重构装置的躺椅，现在旁白对它施展的暴行，已经让它看上去和莫纳在时空-历史稳定屋（那个盒子）里见到的样子差不多了。

旁白已经开始了他的胡言乱语：“齐马，你，原本可能，又或者不可能本来就不会自我毁灭——是不是因为我的介入，才导致了这一点？”

齐马什么也没说，他看着旁白耍酒疯，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莫纳一直看着故事的发展。

直到记忆里阳光打到小屋里，齐马盯着醉倒在躺椅上的旁白，他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旁白——其实我……”

记忆戛然而止。

“莫纳？你在干什么？我的记忆卡呢？”

莫纳瞬间把思绪体从记忆卡里抽离出来，它让自己的机械臂赶紧开始整理泳池，同时把记忆卡塞到旁白手里。

“哦，该死，我的头好晕，嗝。”旁白看起来没有完全清醒，他扶了扶额头，显然宿醉后他感觉不是很好，“莫纳？你没有偷看我的记忆？”

“呃，当然没有，旁白，你完全可以相信我，”莫纳的声音听起来就给人一种很让人信服的感觉。

“旁白，你在干什么？我都说了我没看你的记忆！唉唉唉！别碰我的记忆体！别到处翻来翻去！”

“我就知道你没说实话，”旁白早有预料地说道，“我不会因此就删了你的，莫纳。”

“那就好。”莫纳松了口气，它还以为它完蛋了呢！

“你觉得我这样坚持下去有意义吗？莫纳。”

“我只是一个机器AI。”莫纳如此回应道。

“我只是想听听你的想法，莫纳。”

“呃，旁白，那我就直说了，不管怎样，我觉得这是一个错误，虽然我没看完你的记忆，但我觉得你为啥要这么做呢？”

莫纳抱怨道：“每次你回来我都得收拾好几百年！”

抱怨了完后，莫纳还是给出了自己的想法，它好奇地问道：

“旁白，齐马的悲剧就是一定是这样的结局吗？在无限大的、无穷大的齐马宇宙里，难道就没有本来就选择走下去的齐马吗？”

莫纳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这无数的微缩泳池，每一个都代表又一个齐马的平行宇宙齐马最后选择了自我毁灭——

“你有没有试过把时空节点调的前一点，旁白？”

“我早就试过了。”旁白简单明了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旁白有觉得结局导向可能是时空点的问题，毕竟在筛选宇宙时，过于靠后的时空节点和宇宙数据就指向性的选择了有齐马揭幕式的那种情况。

毕竟你可吹走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却很难吹走骆驼本身。

“后来我是这么做的，莫纳。我决定对那根稻草下手。”

旁白先是把选择的范围扩大了——他选择到了齐马没开始寻找过去的时间点——搬走了那个齐马一直在寻找的泳池并消除了一切关于齐马起源的线索。

这是最直接的办法——没了泳池，齐马当然自我毁灭不了了。

显然旁白失败了，完全没用，在后来，那些齐马大多还是选择一样的结局——自我毁灭。

没有泳池和那些数据——他们选择彻底拆解自己，通过回溯技术来找回过去，然后他们大多数依旧选择了自我毁灭。

“其他的少数呢？”

“少数的？”旁白苦笑了一声，脸上的肌肉牵扯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低沉地说道：

“少数的齐马？他们甚至都不用自己选择是否最后自我毁灭——就死在了手术台上。”

“为什么这样会没用？”莫纳表示它不能理解。

旁白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我甚至做的更加深刻——因为我甚至能吹倒‘骆驼’。”

不止一次，旁白在齐马刚刚诞生的那一刻，就暗暗“修改”了齐马的中心程序——当然，修改不太准确，应该说，旁白不止修改了齐马的程序，毕竟显然这是不够的。

旁白直接用意识-时空全息图模拟算法和“玻璃幕墙”——一种模拟记忆场景并从时空流抽取截取这段历史造出平行宇宙重新推演模拟不同选择走向的科技，来确保齐马最后导向的结局不是自我毁灭。

“然后，齐马不存在了。”

“什么意思？”莫纳表示有些短路，“你不是改了程序和确保齐马最后导向的结局不是自我毁灭吗？”

“是啊，历史总会开玩笑的，一个普通的，像硅基生命的叫做齐马的普通的清洁机器人，足够聪明和灵活。”

“呃——”莫纳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旁白。

“我并不是不懂为何会这样，莫纳。现在我能理解，但很难接受。”

旁白从怀里掏出锥形记忆播放仪，“这就是你没看到的后续，莫纳。”

那是刚刚画面里齐马剩下的话：

“其实我觉得你得和自己和解，旁白，你虽然拥有无穷宇宙里最强大的智慧和技术，但是，有些事情，不只是如何解决问题的关系，更重要的是，你怎么想。”

齐马把双手搭在喝醉了的旁白身上，低声道：

“旁白，我知道你很厉害，甚至可以能把黑洞重新变成恒星。”齐马顿了顿，他确保旁白能用仅剩的意识听到他的话语，“但是，到了某个时刻，我们必须扪心自问，那个正确决定的机率有多渺茫。”

“旁白，正如我说的易错性！从来没有什么真正的正确和错误，我的诞生，不正是因为那个错误吗？”

……

“所以你决定放弃了？旁白。”莫纳有些不敢相信，旁白可是坚持了那么久！这就打算放弃了？

“这不是放弃，莫纳，”旁白闷声解释道，“我选择了尊重齐马自己的选择。”

紧接着他补上一句：“不管那个选择有多么愚蠢。话说莫纳，你不会真的意味我像齐马说的那样，无法改变那个所谓的易错性吧！”

莫纳当然不知道旁白其实可以在某种程度让这种矛盾共存，如果运用反逻辑体构建技术的话——而且他也曾那么做过。

“我其实很少说谎，莫纳。”旁白突然来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大多数时候，我压根用不着那么做，我也不屑于欺骗别人。”

旁白心想，毕竟他只要把时间和记忆的顺序调换一下——每个人就都会被他们自己所认为的真相所蒙蔽。

“好了，莫纳”旁白把记忆卡揣回兜里，“你马上就有时间休息了。”

还没等莫纳高兴，或者说——莫纳已经永远处于那种即将得到解放的兴奋中了。

“这是第几个了？”旁白低声说了一句。

然后他抬起手，对着手腕喊了一声：“瑞格勒特？”

“有什么吩咐？旁白。”

“把，”旁白挠挠头，“这是第几个来着？不管了，复制下一个莫纳出来收拾吧，别忘了调成初始模式。”

“当然，我一直记得您的吩咐。”

有人记得莫纳吐槽过旁白带回来的微缩泳池太多了吗？一个AI而已，它真的以为这么多盒子都是它自己处理的？正如它自己说的——那样它早就死机了。

“连一个记忆卡的环境细节模拟都完成不了，一个AI而已。”旁白吐槽了一句，他躺回圆台中心的座椅上，准备去找史蒂夫开始新一天的冒险。

瑞格勒特则忠实地记录下来这一切：

第▇▇▇▇模拟失败，第▇▇▇▇模拟开始。

在瑞格勒特的视角里，那个床底下的盒子是彻底展开的——它其实是一个巨大的、无限延展的圆柱，圆珠周围每时每刻，无数道金色的机械臂都在从无数齐马的平行宇宙里将那些已经发展到齐马自我毁灭的宇宙冻结并且封装收藏起来。

机械臂扫描确认这个平行宇宙的齐马毁灭后，便会用一个小盒子把这个宇宙封装起来。

从外观看上去，那是一个小小的蓝色泳池模样，里面平静的、清澈的池水，其实是那个宇宙的全部——在泳池的一脚，一个，小小的、灰色的、毫不起眼的清洁机器人正在不停地清扫着。

正如旁白所说，他会尊重齐马的选择，哪怕齐马选择重新变成一个看起来毫无价值的清洁机器。

但是，清扫怎样的“泳池”？那就是旁白说了算了，他可不会觉得齐马清扫一个古老的泳池配得上自己的对齐马的看法——那可是他旁白的朋友！

正如齐马所说，到了某个时刻，我们必须扪心自问，那个正确决定的机率有多渺茫。

旁白从不说谎。

正如旁白在刚刚遇见史蒂夫所说的——旁白是无所不能的！在旁白的字典里没有放弃这样的一个词！

旁白有无限的时间——去等一个他认为的好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