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轮明月高悬,一盏盏烛火熄灭,奈良城的居民除去一天的劳累,皆已进入了梦乡。
万家灯火皆暗,一道漆黑人影却在皎洁的月光下渐渐显露出身形,只见那人回头张望了一眼,确定无人跟踪,便从城墙头一跃而下,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城墙拐角某个阴暗角落,幽然现出一道俏丽白影,在黑影消失的一瞬间,便紧紧的跟了上去。
一夜无话。
……
鸡鸣三声,太阳逐渐升起,奈良城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咚咚咚”几声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还沉浸在梦乡中的严云星,只见他耷拉着眼皮,胡乱披挂了一件长袍,打着哈欠一步一挪的走向门口。
“吱呀”,严云星推开门,眯着惺忪的睡眼,看了一眼来人,倚靠在门前又是一连几个哈欠,慢条斯理的开口道:“冷锋啊,这么早是有什么事?”
严冷锋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略有些紧张的递给了严云星,小心翼翼的开口道:“苏掌门与晋堂主不辞而别,屋内只留下了这封书信。”
严云星听罢急忙拍了拍自己的脸,奋力摇了摇昏沉沉的脑袋,努力的让自己清醒过来,一看信封,其笔锋凌厉行云流水,写着“严云星亲启”五个字。
拆开信封,是好几页泛黄信纸。
严云星:
“我走了。千头万绪,也不知从何说起。”
“从老寒的死开始吧,我本不想是此结局,可是你偏执一词,为了不让你与冷色调产生仇隙,我亲自动手结束了他的生命。起初我很愤怒,后来渐渐想明白了些,我知道,那是你吞食人肉后所变化的性格所致,这不怪你,要怪只能怪他命不好,而且当时的情况杀掉他确实是最明智的选择。”
“后来你从暗影堡归来,我本想与你冰释前嫌,但你出口便伤人……(你知道吗?当时的我感到特别难过,从未有过的难过……)”此处涂改痕迹十分严重,但严云星仔细辨认了十分钟,还是看清了被她划去的字,以她滴水不漏的性格出现这种差错,可想而知当时提笔写信的她确实心思杂乱,无所适从。
“……但你出口便伤人,让我暂时放弃了这个打算,当时的我已隐约感觉到,你我之间已越走越远,但是我不死心,也不想放弃,我想三年的时光,每日每夜的厮守……(我还记得你逗过我笑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甚至可以想象到你那可恶的嘴脸,但我还是沦陷其中……以前的你是那么乐观,那么自信,那么有魅力……你一直说黑暗给了我勇气,可并不是,喜欢一个人只需要一个理由就够了,这个理由就是……)”此处涂改更为严重,完全一片漆黑,有些地方即使仔细辨认,也根本认不清,严云星甚至能看到笔墨淡处,一丝微不可查的淡淡泪痕。
“……每日每夜的厮守,总还能让你记得我们曾拥有过感情,我也在等着你回心转意。”
“直到你杀掉李玉游的那一天,我才明白,我们之间或许不再有可能,如果还能有一丁点的可能,我一定会做出最大的让步,因为在我的眼里,你是一个可怜的病人。我知道我很强势,你可能觉得我阻止你杀李玉游十分的不可理喻,(但李玉游是萩阳门弟子,而萩阳门……)”之后足足有三四行皆被涂改成漆黑一片,完全辨认不出。这个理由严云星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不可理喻,我想那天我也把原因说的很明白了,你甚至可以动我冷色调的人,也不想你与萩阳门、四伶门的人结仇。那天,我只当是你第一次犯错,我选择了原谅你,我做出让步,我想我们还有一丁点的可能,我便不想放弃。现实的世界,爱一个人很简单,简单到不敢去爱,爱一个人很随便,随便到不相信爱,但我知道,那不是爱情,与林傲天的娃娃亲也同样如此,我抗拒、我反抗、我挣扎,我想把我一辈子的年华都交给一个人,那便是你,可能你觉得我幼稚,但我就是这样的人。我也不在乎你心里有多少女人,从‘天外天’活着出来那天就不在乎了,宫曦月可以侮辱我,你心里也可以有你的花天娇,只我对你的心,始终不变。
“可惜,我们最终还是不能走到一起,昨天弥生临走时你的眼神出卖了你,夜里,我亲眼看着你焚烧着双目,将弥生与无尘二人杀死在驿站,我本来可以阻止,但我没有,阻止得了一次,阻止不了十次,阻止得住你的人,阻止不了你的心。”
“或许离开你,是我最好的选择,或许你我本来性格不合,也或许是你病了,但请你不要再说黑暗给了你我勇气,我只相信我们彼此是在错的时间,对的地点,遇到了彼此不能珍惜的人。”
“或许,这便是人们常说的有缘无分吧。”
“你放心,弥生件事,南华馨永远也不会知道,李玉清同样。东瀛的事,我不会忘,但也是时候画一个句号了。”
“另,替我照顾好南宫瑾,也谢谢他的天火琴,我会妥善保管的。”
“再见时,希望你还是五年前的样子。”
苏冰云。
……
“备马!”严云星霎时间血气翻腾,严冷锋急忙应了一声道:“就在门外,不过……”
严云星边穿衣服边问道:“不过什么?”
“教主您也不知道苏掌门她走的是哪个方向啊。”冷锋停顿一会继续道:“即使您知道,以苏掌门滴水不漏的做事风格来看,她是不会让您追上她的。”
严云星看了一眼冷锋,没有反驳,只是胡乱穿好了鞋子,趿拉着急匆匆的出门离去。
一连三四天的寻找,严云星跑遍了奈良南港口,却没有半点苏冰云消息。正如冷锋所说,苏冰云要想走,没人能查到她的任何蛛丝马迹,严云星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去了东瀛西部港口,亦或者是长崎?但这些显然就不得而知了。
几番奔波寻找无果,严云星也放弃了,以后总会有见面的一天,更何况还是试炼者,天下里见不到,现实中总还是能见到的,只不过两人之间,确实需要一点时间来沉淀沉淀或者缓冲缓冲。
至于苏冰云所说的自己病了,吞噬人肉什么的所导致的极端性格变化,这些在严云星冷静下来或者下线之后是都有体会的,这些变化在他看来,都是勉强可以接受的,弥生必须死,因为他不会留一个威胁在遥远的海外,等哪天突然之间带着一群东瀛人杀回了天朝,那是他最不愿见到的场面,本来可以阻止却任由其展的不利情况。
尽管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太过残忍,已经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已经成为了小说中最阴暗人设的那种恶人角色,以前的恶或许还有一丝丝底线,但五年后的自己,显然已经抛弃了这所谓的最后的底线。
有什么事是比你明知道自己已经黑化却仍然要不断黑化下去更让人觉得矛盾的?“或许这真的是一种病吧,是腥红鬼眼带给我的病,这病让我失去了苏冰云,但这不是我的错。”严云星这样想道。
……
远在东海,一艘中等规模的远航船上,一位白衣女子俏立船头,遥望着海天一色的湛蓝远方,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东瀛五年的时光,前三年为了寻琴,后两年为了救人,爱的曲折离奇,爱的浑浑噩噩,爱到不辞而别,谁能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为了自己的目标,搭上了老寒、紫怨的性命,最可怜的是紫怨,她的生命只有一次,是真真实实的鲜活生命,这一点,对于做为曾经By公司金陵分部内部职员的她或者说背景更深的她来说,毫无疑问最有言权,她知道,那不是一串串冰冷的数据。
正因为她知道这里的每个人都是独立而又鲜活的个体,所以她格外的尊重每一个生命,所以她在那一晚浑浑噩噩归去奈良城的路上,劝解了一位想要进入奈良城的男子。
那一夜后半夜,奈良城外,一位浑身笼罩在黑影里的中年男子,怀里抱着一具早已冰凉的女性尸体。
“苏冰云大人。”男子嘶哑的声音淡淡问候道。
只一句,只一眼,苏冰云便猜到了所有事情的结局。
“你还是带她走吧,将她埋葬在通往高天原的樱花树下,这是她最好的归宿。”苏冰云一如既往的冰冷。
“为何?”男子问道。
“他最不愿见到的,便是她的尸体,他会崩溃的。”苏冰云道。
男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转身便要离开。
苏冰云看了一眼远处模糊的城墙暗影,清冷的眼神中充满了离别的伤感、诀别的痛苦。
“你,最好不要再出现了,魔王容不得你,为中兴三圣留下最后一丝血脉吧。”
男子顿了顿,只道一句:“多谢苏大人。”很快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夜微凉,女人蹲下了身子双手紧紧的抱住了脑袋,“咕咕咕”忽而惊起几只夜行的夜枭,扑愣着翅膀,飞向了奈良如漩涡般巨大的暗影中……
……
天下十一年七月,天女皇昭告天下,自己将与天魔王、天仙女、天妖女以及红黑二执事飞升高天原,并禅位于阪东秀人,东瀛结束殷商时代,正式进入阪东时代。
当天深夜,奈良城上空一声巨响,红雷翻滚,忽而一道血色闪电从天而降,人们在一瞬间的血色照耀下,只看到几个模糊的身影立于半空,霎时间,奈良城又恢复了一片黑暗。
人们皆长跪于地,虔心祷告,感念天女皇之恩德,结束了东瀛长久以来的乱世。
而在奈良城南部靠海一个罕无人烟的出海口,停着两艘中型远洋船,这是阪东秀人送给天女皇的临别礼物。
所有人皆已经登上了船,阪东秀人佐竹秀义二人,皆是面色庄重的单膝跪地,向船头恭敬的行了最后一个礼,便起身离去。
不多时,远处一个黑乎乎的人影骑着一匹快马“吧嗒吧嗒”行至海边,一个纵跃,轻松的跳上了船。
“教主,我们不用空手而归了,你看这是什么?”男子举起了一把青色长琴,灯光下,依稀能看到一些古老的青色雕纹。
严云星笑着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赞扬道:“姚堂主,你此去出云,独闯龙潭虎穴,只身便退二十万军,还夺得天风琴,真乃当世之英杰也!我鬼谷纵横家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
“教主过誉了。”姚霜恭敬道。
“诶……一点都不夸张,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你当得这个英杰称号。”严云星笑道,“之前你在信里也说了,但不详细,快进船舱,与我们详细说一说,我们都很想听呐!”
严云星说着便拉起姚霜的手进入了船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