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儿没有死?”
“没有,是毕昇救了她。”
黑影问完火儿的情况,却又嗤笑道:“呵……火儿就不说了,但和唐琬没有关系?寻我?倒是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一个十一年未见之人,你寻她是为了什么?与唐琬不能坠欢重拾,与她再续前缘么?”
“她不就是你么?”
“你还真是花心呐陆副院!”
两人一问一答,路唇不对马嘴,陆游迫切的想知道她是不是阮荷,而她所说的每句话,却都流露出一丝淡淡的酸醋味。
她在嫉妒唐琬么?可我怎么感觉她更像是在嫉妒自己?
陆游心里充满了疑惑,沉默了半晌,问道:“既然你也说我们十一年未见,那你为何要帮我?”
“呵……就算是只猫,是只狗,相处久了,也有一点情义在吧?”
这是何意?拿我当朋友吗?可为什么总感觉怪怪的……
陆游还是想不明白,又问道:“就算你拿我当朋友,可为何之前吃火儿的醋?”
“你到底想说什么?”黑影有些不耐烦,她不想再与陆游纠缠下去了。
“我……我就想知道你是不是阮荷!”
“是!”阮荷终于承认了!可她却话锋一转,紧接着问道:“知道了是阮荷,然后与她再续前缘么?”
问题又绕回了原点,陆游感觉一阵阵头大,为什么她要问这个问题呢?吃唐琬的醋可以理解,可她对自己的称呼总是“她”,难道连自己的醋也吃?
还是说我自作多情,她根本就不是吃醋!
想问我以后如何待她么?不知道她是否已嫁人,这个年纪应该也同我一般,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吧……
万一她没嫁人呢?我又能给她什么名分?
一想到此处,陆游黯然失色,自己也是有妻子的人了,何必再去打扰她呢?让她做妾?想都不敢想。
两人各怀心事,沉默了许久,却是阮荷先低叹了一声,道:“之前的事,就当从未有发生过,火儿妹妹也很招我喜欢,既然她还活着,我们目前的首要任务就是救她脱困,其他的事容后再谈。”
“好。”陆游如释重负,调整好了心情,向阮荷说明了火儿的情况,以及他通过纸条所得知的关于毕昇、毕初落、景慕落的过往、阮家的故事等等。说到阮家,阮荷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情绪波动,她跳过了无关火儿的问题,直奔主题:“毕昇也很重要,他的出现绝对能扭转白鹭书院现在的局势,关于那三把钥匙,我先问郑在勋打探一些消息,如果真是由毕、景二人所保管,我负责景慕落,你负责毕初落,尽快把钥匙拿到手,救二人脱困。”
“行,我等你消息。”陆游应了一声,又说道:“我们得定一个接头地点,不能每次都以言语试探。”
阮荷微微点头表示认同,随即道:“我觉得得离九师府近一些,明日我做些手段,让景慕落把我调配至文苑工作,她和毕初落就住在九师府,这样我们下手更方便些。”
“那我明天也申请入住九师府……”
“不行,你再等等。”阮荷打断道,“你与我错开些时间,免得引起怀疑,等下个月再申请搬迁。”
“还是你考虑周到,有你帮忙,我心里觉得踏实许多。”陆游忍不住夸赞道。
阮荷却是冷笑一声,道:“正经话还没说三句,就来讲些暧昧的话么?”
“我没有!”陆游矢口否认,抹了抹额头冷汗,急忙表态,“一个人做这些营救计划,确实让我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有另一个人帮忙,有什么事也好商量,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哼……我只是你的帮手么?”阮荷又无故冷哼一声,语气十分不满。
“我……”陆游也懵了,怎么讲都有错,讲些温柔的话,嫌不正经,一本正经,又嫌不看重她,她是不是人格分裂啊……
阮荷见其半天没说话,也不愿再为难他,一边往侧门行去,一边说道:“接头地点等你入住九师府再说,再与‘柳四变’相见,还当原来这般……算了我也不叮嘱你了,你知道怎么做。”
“嗯,一路小心。”陆游话音刚落,阮荷已经出门离去,等了不多时,他也偷偷溜出大殿,回往了文苑东侧居所。
……
躺在床上,陆游心事重重,久久不能入睡。细想起她与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心中一团乱麻,愈加疑惑不解。
之前黄昏时分,陆游在曲萧亭第一眼看到柳四变,并没有察觉有任何可疑的地方,只当他是真的柳四变,不愿与他多费口舌,谁曾想‘柳四变’像块狗皮膏药,自己贴了上来,还狠狠的数落了他一顿。陆游现在想来,她数落的每一句话恐怕都是肺腑之言,借柳四变的口表达对我叛变投敌的愤怒。
但也正是这番话,让陆游对柳四变的身份产生了怀疑,柳四变此人对女人何其痛恨,单提“女人”两个字,他就暴跳如雷气急败坏了,更不用说他提起唐琬、火儿,这两个真实存在的人,虽然他也有表现出愤怒,但眼神却并无怨毒;再者柳四变怎么可能用这种方式来与自己对话,以他的脾性,定是直接开言,或者出言威胁,一定要报杀父之仇云云……
他再细想柳四变痛斥的每一句话,站在他的立场上来看,毫无任何根据,完全立不住脚,想直接问清楚他的身份,却又担心隐藏在暗处的眼线偷听,他只能同样借着痛斥柳四变的话来隐晦的表达出自己的意图,如果他真的是消失许久的王禾,以他与自己的默契程度,定能想明白其中细节。
再之后,两人借着“激怒对方”的这个缘由结束了对话,先后离开。回到住所的陆游再次回忆起谈话内容,排除一些“没营养”的话,找到了一个关键字——“三”,这就是他所表达的接头时间,三更时分!
想必他也知道有人在监视陆游,因此才故意说了一大堆“废话”,其实也是他的真实想法,但还是借此传达了自己的意图。而陆游传递给他的接头地点,有一句“对得起邓巍,对得起毕院长吗?”整件事情完全扯不到毕昇,既然提出来,那毕师府自然就成了接头地点。
至于柳四变的真实身份,陆游心想他既然能在景慕落的眼皮底下假扮成柳四变未被其发觉,那他定然也有同阮家一般的顶级易容术,会是姚霜来搭救火儿吗?
应该不是,以对话的默契程度来看,陆游更愿意相信他是王禾,但王禾也是假身份,根据火儿传达的讯息,他应该是小李唐酒庄的主人,而毕初落、景慕落夫妇与小李唐酒庄也颇有渊源。李正无儿无女,很有可能在临死前将酒庄留给了毕初落,以弥补他名声的损失,这样的话,王禾就与毕初落夫妇扯上了关系。陆游再一想十一年前那个“假名字”阮荷,同样拥有高超易容术,又同姓阮,那此“阮”会不会就是骗术冠绝天下阮家的“阮”呢?
火儿传达的信息中也曾提过,阮家被灭门后,世间仅存两位阮家人,一个是改名换姓的景慕落,那另一个……不是是阮荷还能有谁?再结合她的年龄,王禾的酒庄庄主身份,不难推测出一个结论:天下元年,阮家被灭门,阮荷不知什么原因逃过了一劫,很有可能是景慕落出手相救,但只救出了阮荷一人,阮荷如此被她看重,身份定然非比寻常,极有可能就是阮家家主的嫡系血脉。为了不被官府发现,景慕落并没有收留她,而让其隐姓埋名经营小李唐酒庄,她的姓氏是对了,但名字说不定还是假的,她这个人,装扮了千万种身份,到头来却还是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果然是阮家骗术,真正好手段!
陆游再结合之前查到阮家镇的消息,十三年前的阮家家主名叫阮阿哥,死的时候才五十多岁,应该可以得出他是阮阿妹、阮小妹亲弟弟的结论,他与阮小妹差了十多岁,所以阮荷极有可能就是阮阿哥的小女儿,景慕落的亲侄女!
当然这只是推测,还待论证。等到三更时分,陆游便提前潜入毕师府大殿内,静静的等着阮荷的到来,希望能得到她亲口承认。
……
她是承认了没错,但陆游心头疑云更甚,他想不通的地方有三点。
一,为什么阮荷与唐琬当年要假扮为同一个人?
二,十一年未见,唐琬早已放弃了那段感情,为何她却念念不忘,乱吃飞醋,并数次出手相助?
三,她的话颠三倒四,十分矛盾,既希望我重视她,又不愿我与她再续前缘,难道是因为她已嫁为人妇,与我一般有说不出的苦衷,故此内心才如此挣扎吗?
这些问题,阮荷看来并不想回答,陆游辗转反侧,实在想不明白,也便叹了一口气,安慰自己道:“既然确认了她身份,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调查,眼下还是先救火儿要紧……或许救出火儿的那一天,一切也就真相大白了吧……”
……
陆游、阮荷接头的第二天,阮荷便展开了行动,她故意装醉,恐吓了书院一位女学生。景慕落闻之大怒,想要将其赶出书院,却得郑在勋几人苦苦哀求,毕竟他有功于书院,这么惩罚会冷了学子的心,景慕落无奈,只能将其调配到孔圣庙,但孔圣庙也是文苑门面,每日有许多外地的游客学子来朝拜孔圣像,他还是会吓到许多女游客,景慕落又将其安排到九师府,并给他定了规矩,只能在日出之前或日落之后出来工作,其余时间绝不能露面。
这几次调配,等阮荷这边稳定下来之后,陆游向景慕落提出了入住九师府,等他得到答复并搬进原王敞的宅院——开工府时,已经到了九月时节。
又是一年深秋时,今年的文坛盛会没有了“白鹭文苑”,却变成了苏州秋水联盟承办的第一届“江南风骨”。此文娱大赛涉及江南众多势力,景慕落、赵仲湜等一众先师弟子也动身前往了东城,以大赛嘉宾的身份参与了这一场盛会。
陆游这个有名无实的副院长仍旧没在名单之列,外界众人不免对其嘲笑,但陆游却乐得逍遥自在,景慕落等人不在,许多书院学子也北上苏州参赛去了,这不正好给了他和阮荷深入调查的机会吗?
良机稍纵即逝,深夜,陆游与阮荷再次于毕师府秘密会晤,详谈了这段时间各自的收获以及得到的重要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