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扑通……”
曹承恩、白斩齐齐跪地,面颊冷汗直流,全身抖如筛糠,但却没有开口求饶,因为东方每当有这样的神情时,他不说话,就意味着他要杀人了,谁先开口,谁先死!
这么多年未出手,总有些人以为东方已经不复当年神威,但今番曹、白二人如此表现,又让人想起了四十四年前中原六帮被他恐怖手段所支配的噩梦。
“诶……东方兄别急嘛,不可能两个都是内奸嘛,也有可能是死去的盛堂主对不对?”严云星说出这句话连他自己都不信,如果是盛经亘,阿长也就不会将其逼上绝路了。
东方依旧面无表情的注视着曹、白二人,冷声道:“既然你也确定不了是谁,那不如全杀了吧。”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这才是东方行事的原则!
“且慢!”严云星看东方杀心已动,急忙阻止道,“曹堂主父亲曹飞、白长老父亲白如惜都是神教忠心耿耿的元老,东方兄心中难道就没有怀疑的人选么?”严云星此一言想提醒东方,关系总有亲疏,亲近一些的自然先被排除。
东方漠然道:“我杀他们,与其父又有何干,杀便杀了,以儆效尤。”
严云星汗然,东方这么说,但他不能顺从东方的意愿让另一人白白牺牲,毕竟这事是他挑起的,他就要为另一个无辜的人负责。
“锃”的一声,毒王剑出鞘,严云星一瘸一拐的走到曹、白身前,剑指二人,忽又皱眉沉思起来。他这一动作看似要替东方执法,实则是保护二人,有他在身前,东方总是不好意思出手。
只不多时,严云星便道:“当初崔左使遭受怀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白长老第一个站出来为崔左使说话。”
白斩听此一言,像小鸡啄米一般急忙点头,双眼饱含着热泪,感动的快哭了。
当初他是第一个出声替崔问道求情,本来应该首先排除他的嫌疑,这是正常逻辑,但严云星却偏偏反其道而行,笑问道:“我听说你和崔左使也就是正常相交,并没有很深厚的情义,如果不是做贼心虚,如果不是想极力摆脱自己的嫌疑,为何第一个出言为崔左使求情呢?”
关于神教长老、堂主彼此的交情深浅,严云星之前早就派米桦打听过了,他放弃了亲自领军偷袭夜梁的机会,就是为了专门调查内奸一事,如果连这点情报都收集不到,也太对不起东方对他的信任了。
白斩听严云星话锋急转,自己反倒成了那个内奸,急的快哭出来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想要出声辩解,却不敢开言,因为他知道只要一说话,必死无疑!东方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严云星以剑指其面,眼神却瞟向了孙无涯,厉喝道:“还想狡辩?呵……内奸就是你!”
孙无涯眼神中闪过一丝隐忍的怒火,严云星捕捉的一清二楚,他收剑回鞘,以眼神示意东方动手,他的毒王剑还未完全归鞘,白斩的额头莫名出现了一个血洞,圆睁着怪眼骇然倒地!
对待自己人也如此心狠手辣,毫秒之间杀人于无形,竟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众人又一次领会到了东方的狠辣果决!
白斩当场身死,而此时孙无涯的嘴角却微微一扯,脸上露出了极其怪异的笑容。
这个笑容不仅严云星看到了,在场众人全都看到了,纷纷揣测孙无涯这一笑是什么意思?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严云星判断失误了!
严云星却大笑数声,摇了摇头对孙无涯道:“行了,你就别强颜欢笑了,方才你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怒意,无非就是想让我误认为你是故意如此,实则暗中保护曹堂主,那曹堂主就是神教内奸,我转手再去杀曹堂主,是也不是?可我偏偏不如你所愿,我就是一根筋,你对谁面露不忍,我就偏偏杀谁,还想和我玩三重逻辑?简直可笑!”
孙无涯突然不笑了,也没再流露出任何表情,只是默不作声,静静的看严云星表演。
林傲天此时却有些不服气,皱眉道:“我觉得是你想多了,方才我也在观察他的表情和眼神,难道他就没有一丝可能性,是故意装出来让你看到,而他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曹承恩呢?”
“对,是……”严云星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摸着下巴道,“你说的也不无可能,无非就是虚虚实实,都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杀对或是杀错人,如果他故意流露出怒火的眼神与不忍的表情不能作为佐证,那再回到白斩、曹承恩自身,两个人中,内奸只有一人,那另一个无辜的人对内奸自然无比怨恨,我从曹堂主眼神中感受到了他的愤怒,但从白斩的神情中看到的只有哀求。再退一万步讲,内奸拥有足够高的素养,演技上乘,不能凭表情、神情、眼神中判断,那孙无涯刚才那一笑又是何意?”
“当然是嘲笑你判断错误喽!”枫林晚适时的落井下石,在他看来,严云星就是判断错了。哼!你这老毒妖也有被人看笑话的时候!
然而枫林晚没注意的是林傲天已经不说话了,因为他察觉到了一丝端倪,隐约感觉严云星的判断是正确的!当然,严云星自己也解释了,只见他笑着摆了摆手,说道:“非也非也!在我看来,孙无涯此一笑恰恰证实了我的判断是正确的。众位想一想,如果我杀错了人,那他会嘲笑吗?不会,因为他的嘲笑只会暴露另一个人是内奸的事实了吗?就算笑也是黑夜里回家裹在被窝里偷笑,笑我愚蠢,笑我判断错误,但他也是活了不少年岁的老怪物了,这点表情都控制不住吗?所以我的判断没错,而他的笑是无奈的笑,怨恨的笑,并非嘲讽的笑。所以我说他在强颜欢笑!”
从孙无涯的笑能扯出这么多门道,严云星强大的思辨逻辑能力再一次令众人折服,曹承恩此时也投来感激的目光,东方倒觉得严云星所说全是废话,讨论这么多有什么用?还不如一杀杀俩,永绝后患!那时还用动这些脑筋吗?
以杀绝奸,是东方永恒不变的信条,也是日月神教的传统。严云星本意也是如此,因为他刚开始确实分辨不出谁是内奸,但有这么多人在场,都是当世豪杰、江湖前辈,他还得顾及五毒教、恶魔军团的名声,他的滥杀,必须建立在无人知晓的情形下,那样既保住了名声,又不会引起手下人的害怕和反感,同时还永除后患,可谓是一石三鸟!
苏冰云当年亲眼见他杀死了李玉游、无尘、弥生,此时想要问他凤舞军团内谁是内奸,却又不敢问出口,因为她怕他血气攻心,胡乱指点,依着他的性子营造恐怖的锄奸氛围,岂不是凉了众兄弟的心?
不过他的判断在正常情况下还是十分精准的,刚才揪出白斩这个内奸也证明了这一点。苏冰云犹豫了许久,最终决定还是求助于严云星,因为内奸的存在,劳烦两位师父千里迢迢奔赴而来,致使身陷囹圄,此等罪责绝不可原谅!
“那……我凤舞军团的内奸是何人?”苏冰云咬牙问道。
“呼……”严云星长出了一口气,心说又得浪费不少脑细胞,不过是帮苏冰云的忙,他也没有懈怠,抹了一把脸振奋了精神,随即道:“凤舞军团的内奸,我没有调查过,不过我已经有了两个人选,一个是……”他说到此处,稍微停顿了一下,扫了一眼柳絮纷飞、林沐,看二人皆面露疑色,他话锋一转,即刻道:“柳军主,你快去看看屋里谜团儿还活着不?”
柳絮纷飞想也不想,一瘸一拐的狂奔向房门,此时苏冰云却冷着脸问严云星:“你什么意思?给我个解释!”
严云星刚要开口,左侧小屋的木门突然被阿晋一脚踢开,吓得柳絮纷飞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阿晋黝黑的脸庞满是焦急之色,面朝苏冰云大吼道:“盟主,不好了,谜团儿他……他还是自杀了!”
“什么?!”苏冰云、林沐、苏小晴急忙奔赴屋内,其他人也全都骇然无语。如果当时营救及时,谜团儿的双腿完好,也就不会自杀删号了,这么耿直的汉子,一定是不愿再拖累苏冰云,因此才选择了自杀这条路。庄蝶舞本来没有什么心理压力,但经过之前与枫林晚谈心之后,此时也颇觉懊悔,死的是柳絮纷飞或者阿晋,或许她都不会自责,可偏偏是谜团儿这个憨憨的大汉,让她颇为怜悯。
严云星的想法却与旁人不同,他摸着下巴小声嘀咕道:“畏罪自杀?”
“你说什么呢!”血舞娇喝道。
“严毒妖,根据我这几个月来与谜团儿的接触,断定他不是那样的人,这次是你判断错了。”枫林晚神色严肃的说道。
严云星自己也有些不确定,因为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单凭猜测不足以断定谜团儿就是内奸。他最初的想法是七大军主中只有林沐和谜团儿是新晋军主,也只有他俩最值得怀疑,林沐师从落雁门,谜团儿故意装的傻里傻气,都有可能是内奸,但看血舞、枫林晚这些外人对谜团儿的态度,难道是自己猜错了?内奸不在七大军主之中?
有错就要认,更可况死者为大,再去妄加揣测实属不敬,严云星刚准备与几人道歉,此时孙无涯却突然大笑数声,拍着手称赞道:“严云星,之前是我小看你了,确实,我的两个内线你都找得挺准的,现在都死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正是他二人模仿了东方和神女的笔迹,在场所有人,除了血老怪、怜公公、任小月之外,其余人都是被我诓骗而来。你应该知道了我们的后续计划,我也不怕告诉你,你们之前派出的滨崎不早已经被我收买,就算蓝色忧郁、风满楼之后去搬救兵,恐怕也已经来不及了……”
孙无涯此一言让严云星这一方许多人惊骇不已,他们万万没想到谜团儿竟然真的是内奸,就连滨崎不也被他们收买!枫林晚根本不愿相信这个事实,指着孙无涯的鼻子破口大骂:“你放屁,你tm的少在这儿挑拨离间,你给了他多少钱能收买走他?你告诉我你比我有钱?真是笑死劳资了!”
孙无涯摇了摇头没有与枫林晚争辩,此时苏冰云几人也从屋内走了出来,她们当然也听到了孙无涯的话,还是有些不愿相信。
严云星在意的不是这些,内奸问题现在已经解决了,也就不重要了,因为孙无涯没有骗人的必要。严云星在意的是他们所谓的后续计划,这个计划无非就是等月氏蒙大军到此,将己方众人一网打尽,但他们怎么保证他们自己就一定能逃出生天呢?怜花海、血刀老祖可不是吃素的啊!最差的结果也是同归于尽啊!
孙无涯显然没打算与严云星解释更多,也任凭枫林晚痛骂不止,只是与众人道:“你们不是一直想听十三墓夺宝的事吗?那好,在仅剩的这段时间内,便由我来为你们讲述如何?”
万玲珑直接摆手打断道:“由你讲?呵……由你讲还不知怎么给狗皇帝脸上贴金呢,我们自己的事,我们自己会讲,就不劳你费心了!”
“好好好……那你讲嘛,你讲我听,打发时间,好吗?”孙无涯无所谓的说道。
万玲珑瞪了孙无涯一眼,刚要开口,却听枫林晚越骂越起劲,实在有些烦躁,忍不住冲他怒吼道:“别嚎了,有那力气留着杀元人不行吗!”
枫林晚恨恨地抹了一把口水,止住了骂声,乖乖的坐到一旁听万玲珑讲起了故事,其他人各自寻了位置,围成一圈。夜色下,迷城内,四十四年前往事终于昭告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