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她总是如约而至。
南宫瑾不知道是花儿绽放的微笑唤醒了深陷梦魇的他,还是潜意识深处想要迫切地欣赏最美的一瞬间,总之半年以来,每天如此,不曾腻厌。
今天的她,一如既往的娇羞,却带有掩藏不住的欣喜,还未等南宫瑾回过神来,她已游到他身边,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他,神秘兮兮地说道:“大叔,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南宫瑾仰视着她,发现她纯净的双眸里除了有他的影子,再无其它。
“我发现……”
“不是你啦,我让你猜我啦……”洛丽丝晃着南宫瑾的胳膊撒娇,“哼,大叔变笨了,不好玩了。”
“我……我不知道。”南宫瑾有些慌乱,不动声色挣脱开来,迅速站起身,“你……你发现了什么?”
洛丽丝微扬着脑袋,邀功似得得意地说道:“我发现呀,我比之前游得更远了呢,我感觉出口一定在更深的海底,我们就快能出去了呢……”
南宫瑾俯视着她,听着如银铃般清脆悦耳的声音,竟渐不可闻。
她好像习惯了仰视,她的脖子不会酸吗?
南宫瑾鬼使神差地坐到地上,笑问道:“那你比之前多游了多少呀?”
“三里?五里?”洛丽丝蹙着眉头,很认真地掰着手指头,片刻后,伸出两指,“我知道,就是五里!”
南宫瑾按下她手指,环视着愈渐宽广的小岛,“告诉一个让你伤心的事实,不是你游的更远了,而是海平面降低了。”
“啊?”洛丽丝很吃惊,海平面降低和我游得更远有什么关系呢?
南宫瑾耐心解释道:“假设这里是一个封闭的空间,海平面降低是不是说明海水总量变少了?如果出口真的远在十万八千里外的海底,那你潜泳所需要的时间是不是也就变少了呢?”
洛丽丝懵懂地摇头,发间的小水珠甩了南宫瑾一脸,又是那熟悉的香味,让他微有失神。
洛丽丝掩嘴娇笑,每天她都会故意甩出水珠,乐此不疲,只不过之前是甩他身上,今天不知为什么他坐下了,就不小心甩到脸上了……嘻嘻……
“别生气嘛,我帮大叔擦……”她很自然地帮南宫瑾擦拭水渍,忽地看到他微微赤红的双眼,心头一颤,急忙放下了手,不自觉得羞红了脸。
“咳咳……”南宫瑾瞬间站起身,极力平复着内心的悸动,那是早已尘封多年的一种感觉,心脏砰砰乱跳,呼吸也变得急促,少年时初见师姐,似乎就是如此。
他很讨厌这种感觉,并不是因为曾经刻骨铭心的悲痛让他害怕再深陷其中,而是他的身份和任务让他不敢靠近。
他已然猜到了鲛人泪的获取之难,药不凡便说过:鲛人一生不落泪,落泪常为情。若果真如此,他必须先和她产生感情,然后再狠心抛弃她,这是人干的事?
他不想变成一个感情骗子,也不愿空手而归,所以这半年来他每天都活得很纠结,内心备受煎熬,每夜都噩梦缠身,常常半夜惊醒,唯有破晓睁眼的那一瞬间,是他仅存的美好和善良。
所以,他决定站着与她说话,再不坐下。
……
“我的猜测啊,我猜叶丽丝之泉刚被回溯的时候,是没有这座小岛的。”
“啊?”洛丽丝被南宫瑾莫名其妙的题外话带偏了,她真的很健忘,无论是方才小小的暧昧,还是半年前看到他闪过得那一丝狂热的眼神,转眼间,便会忘得一干二净。
她就像一张永不沾墨的白纸,纯净的让南宫瑾不忍心涂上心动的颜色。
“我的意思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海平面会越降越低,直至十年期满,海水褪去,小岛也就变成了大陆。”
“嗯,对,会变大陆的。”洛丽丝似懂非懂地点着头,眼神中充满了对南宫瑾的崇拜,只要是他说的,无论什么,都一定很有道理。
“所以我们还得等一段时间,等海平面再降低一些,这样我也可以多游一会。”
“嗯,对,一定要等的!”洛丽丝挥着小拳头,心里莫名的高兴。
“我饿了。”
“嗯,对,饿了!”
南宫瑾翻了个白眼。
“哦哦……我这就给大叔抓鱼。”洛丽丝说着话便游进海里,半盏茶的功夫,满载而归。
一地活蹦乱跳的鲜鱼,让南宫瑾瞬间没有了胃口,他真的快吃吐了。
不知为什么,这辈子饮食吃喝尽跟海鲜过不去,每次还都是生吃,那股浓浓的海腥味已经深深种入他脑海,这辈子都忘不了了。
他也可以试着用椰子树取火,但想想还是算了。椰子树就一棵,烧完就没了,他不想毁掉这个世界唯一的一抹绿色,更不想以后睡觉没个倚靠的地儿。
“我……”南宫瑾突然不想吃了,但想着不能冷了她的心……
对哦!我为什么不绝情一点呢?拉开距离,对谁都好啊!
“我不想吃了。”
“为什么呢?”她的眼睛会说话,闪着满满的小问号。
“不为什么,就吃腻了。”
“哦。”洛丽丝丝毫不觉失落,开开心心地把鱼都放生了。
“喂,我又感觉饿了。”
洛丽丝狡黠一笑,变戏法似地捧着一条鱼,送到南宫瑾面前。“给,大叔,我就知道大叔还会饿的,所以偷偷地藏……”
“啪!”南宫瑾一把拍掉她手里的鱼,愠怒道:“天天就是鱼,天天就是鱼,就不能换点别的?”
洛丽丝嘟着小嘴默默地抓起小鱼,游回了海里。
她终于生气了吗?也好,也好……
他心中五味杂陈,说不上来的一种难受,如鲠在喉。
然而他还没难受多久,洛丽丝又跃出海面,左手大虾右手螃蟹,阳光下的她灿烂地笑着,闪着迷人的光。
“噔噔噔噔,大叔,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有虾,有螃蟹,还有……没有啦,嘻嘻……”
“大叔,你眼睛怎么红了?”
“大叔,别这样,我……我看着难受……”
“大叔……呀!”
南宫瑾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勇气,一把将洛丽丝揽入怀中,嗅着她发端浓浓的香气,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让你不开心!”
“啪嗒……”
虾蟹掉落,她呆住了,就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心里突然着了一把火,烧得她全身泛红,燥热无比。
“大叔,我我我……”
“谢谢你。”
她忽得笑了,浅浅的嘴角勾勒出甜美的弧度,紧紧地环着他的腰,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温热,柔声道:“不客气,笨大叔。”
经历过一次痛苦的单相思,很多人都会心生畏惧,但也有人更懂得了珍惜,南宫瑾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去tn的身份,去tn的任务……呸,管他的任务,船到桥头自然直,不直也给它掰直喽!不管是谁落泪,反正我绝对不会让她落泪!南宫瑾在心里暗暗发誓!
……
不再纠结之后,日子过得轻松且甜蜜,但也飞快。
一转眼五个月过去,小岛已经变成了大岛,对于孤零零的椰子树来说,这一天依旧充满了恋爱的“酸臭味”。
“大叔,我一直想问你个问题诶。”洛丽丝伏在南宫瑾怀里晒太阳,金色鱼尾有节奏得轻轻拍打着,十分惬意。
南宫瑾脑袋倚着椰子树,懒懒地躺着,抚摸着永远都充满芳香的长发,应道:“什么问题,我一定如实回答。”
洛丽丝抬起头,坏坏地笑道:“大叔你一直不娶妻,是不是那方面……”
南宫瑾给了一个脑瓜崩儿,在她即将挥出小拳拳之际,一手握住她一拳,架在半空,故意说道:“是啊,是有问题啊,你知道怎么治吗?”
“真有问题啊!”洛丽丝当真了,蹙着眉头说道:“此类疾病都是由族中的男人们医治,我实不知,但想来口水也是管用的吧?”
“我去!”南宫瑾老脸一红,差点喷出一口老血,一时激动,双手卸力,吓得洛丽丝一声尖叫,重重地摔在他身上。
“哎呦……好痛。”
“你好沉啊。”
两人同时转头抱怨一句,却是眉对眉,眼对眼,鼻尖碰鼻尖,水到渠成,就差……
“不行不行!”
“不可以!”
洛丽丝飞快逃离,坐在一边忐忑不已。南宫瑾也努力平复心中的躁动,四十五度角左右望天,干咳了几声……
“那什么,我不是说不行。”
“大叔,我……”
“你先说你先说……”
洛丽丝的脖子又红了一大片,但她还是鼓起勇气认认真真地说道:“大叔,我们人鱼族一生忠贞,至死不渝,绝不会移情别恋的,我之所以……之所以……”
“你是想让我娶你之后再生孩子吗?”南宫瑾并不是故意调戏,而是笨嘴拙舌实在不知道怎么接话,可把洛丽丝羞得满面通红,像挂了两颗娇艳欲滴的红苹果。但她还是微微点了点头,怕南宫瑾误会。
“我……我也是这么想的,而且你别怕,我那个没问题的。”
洛丽丝一听他说这个,再也呆不住了,飞也似地游入海里,头也不回地逃离了现场。
“啪!”
南宫瑾不由地给了自己一嘴巴子,当初怎么就没跟米桦请教请教这方面的本领呢?话都不会说,笨死算了!
……
这天的夜晚,星空格外璀璨。
因为思念,洛丽丝很快忘记了之前的羞涩,又一头“扎”进南宫瑾怀里,与他一起享受宁静的二人世界。
“今天歇一天哈。”洛丽丝不想再下海了,陆地上有她更喜欢的人。
“歇几天都没关系。”南宫瑾用下巴磕了磕她的脑门,眼神中充满了宠爱。
“嘻嘻……大叔最好了呢!”洛丽丝的开心是掩藏不住的,她的尾巴会有节奏地拍打着,一下又一下。生气的时候会重重地拍一下,不过南宫瑾从来都没见过。
“大叔,你会唱歌吗?”
“不会。”
“哦。”
南宫瑾不忍扫了她兴致,忙道:“不过我会唱词。”
“词?用那普多语吗?”洛丽丝腾地起身,看南宫瑾点头,便欢快地鼓掌,“好耶好耶,那普多语好好听的,快来一首。”
南宫瑾端坐起身,清了清嗓子,唱的是北宋柳三变的《雨霖铃·寒蝉凄切》。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一曲唱罢,洛丽丝竟没称赞,神情颇为凝重,蹙眉道:“虽然我不懂是什么意思,但这曲调着实凄楚,不好不好,听我给大叔唱一首。”
她仰望星空,轻启粉唇,唱的是人鱼族歌谣《鱼与飞鸟》,歌词俏皮欢脱,曲子欢快轻灵,歌声空灵动人。
“海神母亲,孕育了我们,湛蓝的天空,唱响了歌声。雪鹭很热情,红鸥太喧闹,呆呆的蓝鹇冲着我笑。他们告诉我你一定要小心,尖嘴的长鸣是讨厌的鱼鹰。
海神母亲,孕育了我们,蔚蓝的大海,也唱响歌声。青鱼很温柔,黑鲸太羞臊,美美的人鱼指着他笑。我们告诉他你别再去山林,我们家的妹妹也喜欢天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