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日的当天,米桦换了个新身份,花大价钱购得七辆马车,回往原住址。
路上他专门去了榕湖,在岸边发现了密密麻麻的浅显脚印,显然那三人背后的势力来此地调查过,这让他既兴奋,又隐隐有些担忧。
到了原住址,庆幸还没被人发现,挖出生铁钱袋,装了三车半。等到黄昏时分,慢慢悠悠地赶回白玛镇,将四辆车暂寄于镇外树林,赶着三辆空车前往小饭馆。
在交易之前,他又换成女子身份,完全不担心有人拦车盘问,不见兔子不撒鹰,这是最基本的道理。是以,他堂而皇之招摇过市,不一会便引来了数十个暗中跟踪的斥候。
从小饭馆后院进去,有不少淘金者已等候多时,见是一个女子收购,虽然惊讶但也没多问。又等了半个时辰,淘金者悉数到齐,人数增加了许多,带来的生铁三车远不够装。
米桦站在马背上清了清嗓子,面色不悦,喊话道:“你们真是越来越出格了,怎么来了这么多人?算了不说了,这是最后一次收购,钱我也只带了三车的钱,收不上的你们自行解决吧。”
“这怎么能行呢?收不上都是要折本的呀!”
“对呀,我可是辛苦了两天一夜到弥勒佛城收的呀,抛去车马费那也用了两金本钱呢,你一句话钱不够就让我们的钱打了水漂啊?”
“不行不行,这次你必须全收了!”
“对,全收了!”
米桦冷笑一声,纵身一跃跳上马车,脚尖勾着剑鞘倒甩入手,拇指弹剑,“叮”一声长剑出鞘,剑尖正好插入板缝之间,明晃晃地发出嗡嗡剑鸣。
这一手干净利落,不说高手,起码是个练家子,有几个胆小怕事的已然龟缩了。
米桦一撩长发,飒气十足,喝道:“你们这群喂不熟的白眼狼,忘了是谁带你们发家致富?今时腰杆却硬起来了啊,谁借你们的狗胆!”
“哼……做买卖讲究诚信,害我等折本就是你的不对!”
“呵呵……谁带我们发家?不就是千佛国嘛,若是害我折本,万佛国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米桦眯眼打量着二人,记住了他们的长相,到这时脾气还这么大的,绝对与外边的暗探是一伙。
他也不用再多言,有老熟人自会出来解围。果然,第二批得利的人就不愿与金主生了嫌隙,一个个站出来赔着笑脸,与众人道:“各位各位,人家有一再强调,不可再泄露半点风声,这次的人数突增,的的确确是我们的不对。各位兄弟想获利的心我等自是理解,不如这样吧,就我们之前的兄弟们吃点亏,让一金的利给新来的诸位回些本吧,如何?”
“放你n的屁,你要做老好人可别稍上劳资,上次丢的钱没赚回来呢,还分给外人?”
“就是就是,生财有道,各凭本事,干嘛要凭白让利给他们?”掌柜的也心有愤懑,钱这种东西谁会嫌多呢?何况家里还遭了贼失了窃,损失惨重。
“呵呵……一块的利都不让,你们还真是好乡亲呐!既如此,那大家就谁也别想发财!”那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堵住了地道口。米桦呵呵一笑,对付这种无赖有的是办法。
他持剑在手,与众人道:“各位,我手头的钱只有这么多,想来抢的随时欢迎,正好也让我试试一品堂赐予我的神兵……”
“她是西夏一品堂的人!”
“该死的西夏雇佣兵!”
吐蕃盛传佛教,某些不修大手印的农奴主会雇佣流亡至吐蕃的西夏恶人或逃犯,以维护牧场、农场的稳定。
米桦随便栽赃了一下,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他却自顾自讲道:“若诚心交易,那就带着你们的生铁给我好好装车,堆稳当了,垒结实了,然后再来我这边领钱。”他说到此处,朝着地上耍无赖那人阴险一笑,继而道:“哦对了,钱少嘛,当然是先到先得了,慢了的话……可就折本喽。”
金钱的诱惑让许多人当时红了眼,一拥而上将那无赖暴打一顿,也不管地道口的生铁是不是自个的,各搂三斤就往马车那边跑去。淘金者们顿时乱作一团,仅片刻后就爆发了激烈的冲突,厮杀打骂声不绝于耳,充斥着贪婪的鲜血溅了一院!
米桦看都不看一眼,严格指挥先到者堆砌装车,有一个不开眼的家伙要当他面抢铁,被他毫不留情地削去手掌。众人见他有如此精准剑法,这才稍加收敛,以他为界限,前面流血争夺,后边安全装车。
钱分至只剩一袋,生铁压得结结实实正好三车,剩下没交易的人却还有一大半。米桦将马车一一掉头,而后站在马背上扬了扬手中钱袋,“叮叮咣咣”的金币声响立即让还在厮打的人停了手,一个个露出极度不甘的眼神,好似饥饿的狼群就要生吞活剥了他。
“各位各位,既是最后一次交易,那就给彼此留个美好回忆吧。这袋钱是多出来的,你们拿去分了,可千万不要因为一点蝇头小利就打得头破血流,受了伤不说,还伤了乡里乡亲的和气。”米桦说着话将钱袋扔进人群中,随着话音落下,仅一瞬间的寂静,一众淘金者立即疯抢起来!
米桦扭头捂眼,佯装不忍心看,俄而长叹一口气,喝着马车缓缓驶离了饭馆后院。
交易之事告一段落,淘金者们的争抢已经和他再无干系,接下来才是此番收尾工作最棘手之时。
走在小镇中,他屏息凝神,侧耳细听。左右两边各有七个明探,暗探多达数十人,且扫眼看那十四人,有的戴着僧帽,有的拿着转经筒,目透精光,应是修炼大手印的僧众。
米桦不动神色,催马慢行,出了小镇刚到树林,四周突然跳出七八个俗家高手,各手持明亮短刀,围住马车逼迫他停下。
“你是个高手。”说话之人是探子首领,也是个僧徒,他知道米桦发现了他们,故有此言。
米桦还是女子面容,掩嘴娇笑,跳下马车,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首领皱了皱眉头,双手合十道:“施主何必明知故问,国中有人暗中大肆收购生铁,先派斥候皆葬身湖中,此等阴谋叛乱大事,佛城怎能视而不见?”
“阴谋叛乱?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你们吐蕃武者练的都是大手印,完全用不着锻造兵刃,如何就成了反叛?”
“施主还要遮掩吗!千佛国只有《真门九定》此等鸡肋大手印,若要谋反当然需要像你这般使用兵刃的高手助阵!”首领一语道破,不愿再与米桦纠缠。
“呵呵……”米桦笑了笑,就是不承认,“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众人听此一言,皆怒骂出声,首领暗暗摇头,说道:“我也再无规劝,唯有一事不明,还请施主解疑。”
“问吧。”米桦无所畏惧的样子,淡定从容的语气,让这群人骂声渐止,呈阵型围拢,逐步逼近。
首领问道:“之前你们收购的那么多次,为什么没有分批运回去,反而让你最后一并运回?你们……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打什么主意?那不能告诉你。让我最后运回嘛,当然是因为我厉害喽。”米桦看似开玩笑的话,让首领不由得心头一颤,当下做出请的手势,同时一招手,几个俗家弟子立即挥刀而上!
对方先礼后兵,米桦也不能落了下风,向首领微一抱拳,隔空吸剑在手,单膝下蹲一剑横斩,“叮叮叮……”接连不断地六道断刃之声,速度之快竟似一长声铮鸣!
一剑断六兵,米桦神兵之强让众人震撼不已。但有断刃在手,亦能杀敌,何况他们中最厉害的那人兵刃还完好无损!
米桦亦注意到了这条“漏网之鱼”,在六人又次扑杀之际,不管不顾,挺剑直刺“大鱼”!
大鱼稍显慌张,退了一步,看六兄弟合围已成,断刃加其身,这才侧身闪躲,回刀绕腕,好似一把锋利锯片割向米桦“细腰”!
米桦与大鱼相距不过数寸,侧脸咧嘴一笑,猛然爆发内力圈,黑芒瞬间加身,不仅挡住砍至全身各处要害的六把断刃,强大的反震之力还将断刃脱手,六人皆吐血震飞!
这猝不及防的反转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米桦只用两指捏住刀片,便使其不得更进一步,同时长剑抖转,由其背后插入,破开冒血剑洞,带出些许内脏碎肉,在剑身颤动不停。
“砰!”
米桦收剑,尸体轰然倒地,余六者皆伏地咳血,仅反震之力竟致使全部重伤!
“你,是宋人!”首领似乎很愤怒于米桦的隐藏,如果不是突然显出的黑芒,这六人完全不至于此。
“不不不,我其实是吐蕃人,真的,不骗你。”米桦俏目横扫,看谁谁慌张,最后还是落于首领,笑道:“毕竟是在咱吐蕃地界,使用外朝功夫不显手段,也登不得台面,所以……来吧,看看咱们的大手印到底谁更胜一筹。”
首领完全不敢托大,招呼众僧和暗探一起围攻,场中霎时间手印结发,或青或金各色各式,随着不同印名的呼喝,皆脱手而出齐齐轰向米桦!
米桦嘴里小声念叨了一句话,似乎在祈祷什么,随即深吸一口气,在众僧结印的时间闭目凌空而起,脑海中莫名生出无数熟悉又陌生的印式,双手照式,快速结印!数个呼吸间,他在大小麦朵、洛桑德吉、此身本身之间鬼魅般切换,更在众僧惊愕轰出各家手印之时,仰天大喝一声,全身黑芒金光混在一处,爆射开来,白发迎风而起,眉尖长疤蠕动,仿佛半魔半佛降临人间!
这个真身结了手印,但没有发出任何印式,可奇怪的那些轰向他的各式手印就好似惧怕于他真身的神威,竟齐刷刷凭空消失,如同被黑暗空间瞬间吞噬!
这就是吐蕃大手印唯一的弊端,不同于大宋的内力外释只要使将出去多少会造成破坏,大手印之轰击,一旦结印之人身亡,手印立即消失!
没错,那些明探暗探、僧徒刀众,全都死了。米桦真身现世,看似什么都没做,却已将所有敢睁眼看他的人扼杀在了眼神传导的恐惧中!
首领就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双手还保持着结印之后的姿势,只是汗毛直立,躯体僵直,双目外突,眼球血管爆裂,是刹那间的——惊惧而亡!
“扑通!”
米桦好似耗尽了全身力气,重重地摔落于地。然而他只身一人,任何时候都不敢放松,当下挣扎着站起身,将一个没敢看他的幸存者补了一剑,送去归西。
而后,他一一检查尸体,确定无一人存活,这才坐上马车,找到之前暂寄四辆,硬撑着赶着头马往多杰大道缓缓行去。
七辆车一步入正轨,他便寻着那半车翻身滚入,虽然身心疲惫到了极点,丹田处滚烫如火,眼皮也一直打架,但他还是不敢歇息,只是望着夜空的点点繁星数来数去,颇有些懊悔走时没叫上同伴,不然也不至于时刻紧绷着一根弦,累死都不敢眨眼。